玉離笙如果有心想懲戒徒弟的話,其實根本用不著發落去戒律堂。
他直接動手,更容易打成殘廢。
因此,短短一夜時間,根本無法將許慕言的傷處恢復如初,玉離笙昨夜一夜未眠,尋了玉造,還塗抹上了昆侖山的良藥,才堪堪止住了血。
原是想好了如何搪塞敷衍小徒弟,誰料他一覺醒來,果不記得昨夜種種,不僅不記得,還對他這個始作俑者,十分殷勤。
的確不是很聰明了。
“師尊啊,您昨夜受累了,現在還疼不疼啊?”
許慕言隻當是昨夜自己欺師滅祖,一個把持不住就趁人之危。
眼下望著師尊蒼白的面孔,頗為心虛地給他捏腿。一邊捏,一邊還心疼地抿著嘴。
許慕言滿臉關切地道:“師尊,疼的話,你就跟弟子說,弟子有藥。”
玉離笙:“……”
這事兒好像有點不對勁。
小徒弟昨夜摔到了頭,難不成把腦子也摔壞了?
玉離笙沉著臉,抬手捧過許慕言的臉,一眼就瞥見他後腦杓上鼓起的大包,一夜過去了,竟還沒消下來。
本來就不聰明,還摔成這樣。
許慕言嘿嘿傻笑,癡癡地喚:“師尊,好師尊。”
玉離笙想,真是個糟心玩意兒,笑得像是頭一百多斤的豬。
第三十三章 慕言打小就頭鐵
再觀徒弟這模樣,怕是摔出了個好歹來了,腦子裡有什麽大病。
玉離笙蹙眉,難得語氣溫柔地關切道:“你這頭……”
“頭沒事,我打小就頭鐵,別說摔一下了,改明個兒天氣好,弟子給師尊表演頭頂大缸,胸口碎大石!”
這話可不是吹的。許慕言這孩子打小就頭鐵,他那死鬼老爹一喝醉酒,就喜歡打老婆孩子。
時常揪著小慕言短短的頭髮,怒氣衝天地往桌子上,牆面上,或者是茶幾上撞,每每都撞得頭破血流。
小小的孩子滿身是血的蜷縮在地,一躺就是一下午。
可因為家裡沒錢,常常都是用舊衣服剪成布條,纏一纏就拉倒。許慕言自詡頭鐵過人,要換個人來,早把天靈蓋都磕碎了。
玉離笙聽罷,竟也不說什麽了。
他不說話了,許慕言的嘴就開始叭叭個沒完沒了,一時問他還疼不疼了,一時又問他冷不冷,要不要再去床上躺一會兒。
還提議兩個人脫了衣服,大被蒙頭純聊天。
玉離笙沉默不語,越發確實徒弟撞傻了。
“對了,師尊,您餓不餓啊,弟子去給師尊弄點吃食來,師尊,您想吃點什麽?”
許慕言跪在地上,兩手扒拉著玉離笙的腿,抬起的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昨夜哭紅的眼尾,此刻還殘留著淡淡的嫣紅。
玉離笙低頭看了他一眼,覺得他這個笑容有些刺眼,不甚自在地把臉偏轉過去。許久才搖頭道:“為師早已辟谷多年,無須進食。”
“那可不行的啊,師尊,不吃飯的話,肚子裡長時間沒有東西,那腸胃會疼的,師尊。”
玉離笙道:“我不餓。”
“誰說餓了才能吃東西的?吃東西是一件讓人快樂的事情,難過的時候,就吃點甜的,心情也會跟著變好的。”
“哦?是麽?好奇怪的說法,為師今日還是第一次聽說呢。”
玉離笙低頭靜靜凝視著許慕言的臉,看著少年布滿朝氣的面容,再想起他昨夜無助哭泣,求生無路,求死無門的狼狽姿態,不知為何,竟然微微笑了起來。
許慕言看得有些癡迷了,覺得師尊美得有些不像話,明媚得讓他恍了心神,不爭氣的眼淚,差點順著唇角流了出來。
好半天才回轉過神來,胡亂地點了點頭道:“千真萬確的,師尊,像是什麽粽子糖,玫瑰乾杏,還有糖漿櫻桃都很好吃的,尤其是糖漿櫻桃,清甜得很,師尊有空的話,一定得嘗一嘗。”
玉離笙平時不愛食甜食,記得幼年時,倒挺喜歡吃的,後來錯入玄門之後,吃的全是苦頭。
他十一歲時,受同父異母的兄長迫害,跌落山崖,摔斷了一雙腿,宛如蛆蟲一般艱難爬行時,心裡惦記著曾經那點甜。
十七歲時,又被同門師兄相中,強行褪下他的宗袍,給他戴上枷鎖,馴化他成為爐鼎。
痛苦掙扎了兩年之後,魔界大軍攻陷了宗門,他才從狼窩跳出,又入了虎穴,被人洗刷乾淨,五花大綁送上了魔尊的床。
那年他才十九歲,還未曾弱冠。
苟延殘喘了足足三年,在這三年之間,他受盡了折辱,好不容易才逃離了魔界。
也不過二十余歲,好似那垂垂老矣,暮靄沉沉的白發老人了。
昔日的那點甜,終究熬不住後來經受的苦楚。玉離笙的前半生都泡在苦水裡。
現在居然有人問他要不要吃點甜的。
玉奴二字是對他極致的羞辱,也是他此生最痛恨的名字。
可許慕言竟然知道,他怎麽敢喊?
“我不愛吃甜的。”玉離笙的語氣很冷,生硬地說完這句話之後,起身往裡殿走,“你下峰罷。”
“師尊?”
許慕言滿頭霧水,不明白自己究竟哪一句話說錯了。
自我反思了片刻,也沒說錯什麽啊。
望著玉離笙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難道說,師尊是在生氣昨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