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生本來就是平等的,”許慕言堅持這點觀點,一字一頓道,“在我眼中,你和天下蒼生沒有任何區別,沒有孰輕孰重,同等重要。”
“虛偽,”玉離笙毫不客氣地指責道,“真有那麽一日,你是不是又該說什麽舍身取義,舍棄小我,成全大我?”
許慕言搖頭道:“如果真有那麽一日,我就舍棄我自己,成全你們所有人。”
“看不出來道長年紀不大,倒是如此深明大義,心系天下蒼生,真是大公無私。”玉離笙又冷嘲熱諷起來,對這種話嗤之以鼻。
“我說的都是真的,你怎麽就不信呢。”許慕言輕輕歎了口氣,也沒再辯解什麽,只是問道,“你偷偷幫我,會不會被我連累?”
“會。”
“那怎麽辦?”
“能怎麽辦,在被魔人發現之前,再把你綁回去便是了,來吧,大公無私,心系天下蒼生的小道長——”
玉離笙從懷裡取出半個饅頭,掰開了泡在碗裡,饅頭泡水後,很快就膨脹起來,變得十分松軟。
“吃吧,”玉離笙把饅頭喂至了許慕言的唇邊,低聲道,“吃完之後,幫我一個忙吧。”
“你說,只要我能幫得上,我就一定幫你。”許慕言大口大口地吃著涼水泡饅頭,隻覺得這是世間最好吃的東西。
吃得十分香甜,含糊不清地說道。
“你先吃,等吃完了再說。”玉離笙低聲道。
等許慕言三口兩口把饅頭吃完了,玉離笙才道:“幫我為一個人超度罷。”
“為……誰?”是徐煙嗎?是不是徐煙?
許慕言心臟砰砰砰地亂跳,連呼吸都急促起來了。
“為我母親,我好些年沒有回去祭拜她了。”
許慕言聽罷,竟然有些說不出來的失落感。
原來是他自作多情了。
“好,我答應你,原來你還挺孝順的,你一定很想她罷。”許慕言順勢小小地吹了一波彩紅屁。
哪知玉離笙聽罷,竟然冷冷地笑了起來。
笑得讓許慕言滿頭霧水,根本不明白,這有什麽好笑的。
“我恨死她了……”
“什……什麽?”
“我說,我恨死她了。”玉離笙壓低聲兒道,“我恨她,恨死她了,為什麽要把我生下來,為什麽要給我這麽一副好看的皮囊,又為什麽死的那麽早。”
許慕言很少聽玉離笙談起他的父母,在原文中,玉離笙的母親去世得早,玉離笙一直都是跟父親,還有兄長生活的。
初時,玉離笙在家裡也挺受兄寵的,只是後來他兄長為了爭搶家主之位,所以就把他給害了。
總而言之,玉離笙的童年也非常不幸。
“可是,她已經把最好的東西,都送給你了啊,玉離笙。”許慕言從旁溫聲細語地道,“她給了你生命,讓你降世,看遍人間煙火,給了你好的樣貌,讓你不必因為外表而心生自卑。”
“我出生之時,天有異象,舉國三年無雨,人間大旱,宛如烈獄一般。那時,所有人都認定我是個災星,包括我的母親。”
玉離笙貼著牆角坐著,兩腿舒展開來,大半張臉都隱在夜色中,根本看不清楚他此刻的情緒。
聲音輕飄飄的,顯得有些虛無縹緲。
“那時,我母親難產了,生了一天一夜都沒生下來,產婆問我父親,到底是保大,還是保小。我父親深愛著母親,便說要保大,讓我生生窒息在母體之中,然後將我的屍體引出來。”
許慕言也不打岔,靜靜地當一個聆聽者。
“但後來,我並沒有死,我特別想活下去,我只是想活下去。”
玉離笙的聲音低沉下來,不動聲色地攥緊了拳頭,黑暗幾乎將他完全吞沒了。
他的身上一點光亮都沒有,好像棺槨中的枯骨,了無生氣。
“……我用雙手,挖開了我母親的產道,強行從中探出頭來,不顧一切地掙扎出了母體。”
許慕言微微張了張嘴,已經能夠想象出那種畫面了。
一雙很稚嫩的小手,為了能活下去,生生挖開了母親的產道,硬生生地掙扎出來。
那該是怎樣恐怖的場景。
“……因此,我母親元氣大傷,再也沒辦法受孕了。”
玉離笙緩緩道來,說起往事時,沒什麽情緒起伏,但許慕言還是能聽出來,他一直在壓抑自己的情緒。
“也因此,我母親後來早亡了。其實,我已經不太記得清楚,母親的模樣了。記憶中,她一直在閉門養傷,不抱我,也不親近我,她並不愛我。”
“我小時候很少能見到她,每次都只能隔著一道房門,有時候,她會跟我說幾句話,囑咐我乖,讓我聽話,不要惹父親和大哥生氣。”
玉離笙說起這話時,還低聲笑了笑:“可能父親真的非常愛我母親罷,所以即便知道我是個禍害,還是對我十分偏寵,那時,我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大哥,他也非常寵我,時常同我玩遊戲,哄我開心。”
“因此,即便沒有母親愛護我,我過得也十分開心。可後來,母親就死了,死得很突然,臨死前,她終於願意見我一面了,拉著我的手,好像想說什麽,可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就撒手人寰了。”
“從那天往後,我頭頂的天就一點點塌了下來,父親的心好像也隨著我母親的死,而一並去了。身體狀況,一日不如一日。大哥對我的態度,也慢慢變了,從最開始的疼愛,慢慢疏遠,冷漠,最終,他把我推向了無底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