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裴季狸靠不住呢。
“太傅對娘娘不會有所懷疑。”迎著宋韞沉鬱的目光,裴季狸淡然道,“既然娘娘知道了太傅曾有個過繼的女兒,就應該明白,與尋常人不同,娘娘生下先帝的遺腹子,太傅會很滿意。有太傅保駕護航,娘娘定可平安生產。”
前提是我真正身懷有孕!
這樣兵行險著的事,宋韞連鐵牛都未全盤告知,現在鐵牛還以為先帝功虧一簣呢。每次裴季狸來請脈,隻覺得是日常關照,沒往懷孕上想。
宋韞急道:“消息一出,若太傅另找太醫為我診脈又當如何?”
裴季狸側過身咳嗽一聲,“臣會為娘娘開一劑改變脈象的方子,配合針灸,旁人驗不出來。”
真是好本事啊。
宋韞越發好奇裴季狸的醫術到底師承何處。
可就算改變脈象,瞞得了一時,但孕婦的肚子總會逐月大起來,這也要假裝?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到時候又去哪找個皇子頂替?就算找到,眾多虎視眈眈的雙眼盯著,豈會輕易認可?
就算憑裴季狸本事,以上都能做到,還是不能打消宋韞所有顧慮。裴季狸在暗,宋韞在明。這隻陰沉冷厲的小貓躲在幕後,留宋韞茫然無知地直面眾多豺狼虎豹,算怎麽回事?
“裴卿應該聽過我家和太傅素有恩怨的傳言。若太傅仍計較我父親奪妻之恨,就算我與他女兒長得再像,又有何用?”宋韞握著貓尾巴,貓兒拱著他的手肘。
裴季狸笑了,“聽說過。但傳言未必可信,若太傅有意報復,早就動手了,不必等到今日,娘娘放心就是。”
說得輕巧,又不是你要假裝懷胎十月。
宋韞微惱,分明是盟友,裴季狸卻總是雲裡霧裡地敷衍自己,不肯多透露半點信息。
“裴卿一去就是一個月,隻留個弱不禁風又氣量窄小的陳美人——對,如今是陳太嬪了,照應哀家。好在哀家命硬,若是旁人,早被厭勝之術咒死,那可真是魂去屍長留,徹底放心了。”
宋韞心裡不痛快,手上也沒注意勁道,把貓尾巴拽禿了一塊,黃貴人嗷嗚直叫。
裴季狸看著宋韞手底的貓,“他自然是靠不住的,娘娘教訓他教訓得很對。不過……”
宋韞抬頭看他,“不過什麽?”
裴季狸移開視線,“沒什麽。多事之際,娘娘心中有氣,臣能理解。不過氣大傷身,還是平靜些好。臣會將娘娘有孕之事告知太傅,其他人再過兩月才會知曉。在此期間,娘娘可在后宮再借機樹立威望,這於娘娘與皇子都大大有利。”
裴季狸言盡於此,不願再和宋韞多說。
宋韞不是死纏爛打的人,強弱懸殊,沒必要在此時和他鬧得難看。瞧著裴季狸出門時身姿不如往常那樣筆直,回想起他從進門來臉上便沒有多少血色,又是咳嗽,便問:“邊境刀兵凶險,裴卿此去可有受傷?”
裴季狸邁出殿門又收了腳步回來。
右手抬起按在心口往下位置,“皮肉傷而已,今已無礙,多謝娘娘記掛。”
果然受傷了。
宋韞道:“陛下曾贈我一罐藥膏,止血很好,不如——”
話沒說完,就聽見了裴季狸的笑聲。
宋韞恍然大悟,臉瞬間紅了。裴小貓那樣的醫術,什麽藥膏調製不出來,需要他獻寶?
宋韞低頭,撥弄貓貓耳朵,黃貴人轉著圈嗚嗚嘟囔不停,嘲笑似的。
“娘娘的好意,臣心領了。”裴季狸對宋韞頷首,“娘娘不同於一般女子,困於深宮,心內焦躁也屬正常。若是思念家人,吩咐一聲就是。”
這回裴季狸是真走了。下午宋韞的父親宋謂然就進了宮。
外男進宮不符宮規,即便是國丈也不能輕易破例,但裴季狸一句話就辦到了。
關起慈寧宮大門,宋謂然仔仔細細審視了宋韞,確認胳膊腿俱全,甚至比在家時還長了些肉才松口氣。
“皇帝賜了承恩公的爵位,我是日夜憂心不得安睡,哪裡高興得起來……改朝換代總是亂成一團,外頭站隊結黨忙得雞飛狗跳……尊親之事你出頭做什麽?真把自己當回事了?那幾天險些把我嚇死……
明年恩科,阿翊是不會再考了,免得被有心人揪出來舊事,又是禍患……
我原本想等你過了三十便在老宅給你建個庵堂,現在是不用準備了……想來也不會有人敢盤查到你頭上,這裡也算個好歸宿,但還是要當心……”
宋謂然坐著喝茶,慢慢喘勻了氣,瞥見宋韞按著心口反胃作嘔瞬間站起來。
“你!你不會是有了?!先帝……那夜,先帝與你……”
宋韞剛喝了裴季狸開的假孕藥,苦得他泛酸水,聽父親這一驚一乍的,無奈道:“父親真把我當女兒了?就算與先帝有什麽,我又能有什麽?”
“沒有就好……”宋謂然紅著老臉坐下,忿忿道:“都把我氣糊塗了。這都是些什麽事!”
“我當然不會懷孕。”宋韞垂眼,“父親,我接下來要跟你說的事,恐怕有些驚人。您先坐穩了。”
宋謂然眉頭緊皺看向宋韞,不由得緊握住了圈椅扶手,“又闖什麽禍了!”
宋韞撫上自己腹部,“雖然不能生,事到如今,不得不生。父親你可了解司禮監掌印裴季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