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也是面臨小升初壓力的緣故,許多學生的桌上都擺著成摞的輔導書和練習冊,有不少人已經戴上了眼鏡。
——當然,這種情況在一定程度上,也是隨著座位排數的靠前而越發明顯的。像莊迭這種後排角落,也有不少人在課本底下藏著遊戲機,桌膛裡塞著課外書。
這倒不是說後排就沒有刻苦的小朋友,只不過這些角落相對偏僻,不完全被老師的視野籠罩,大半個班的存貨恐怕都藏在了這幾個位置。
不論怎麽說,種種細節都分明彰顯了同一個結論——這是間很普通且正常的教室。
莊迭利用一節課間加上一整節課的時間,仔細觀察了教室的每個角落,終於稍稍松了口氣。
這大概是最後的一節課,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經明顯暗淡下來。
淡白的新月掛在枝梢,厚厚的雲層疊進漸變的深藍底色,盡頭剛被夕陽染上一線亮橙。
下課鈴響了起來。
班上的同學迅速歡呼著收拾書包,幾分鍾就跑沒了大半。莊迭拿起橡皮,擦掉了自己用鉛筆在草稿紙上整理的思路。
照這樣看起來,那個遊樂園裡的古怪兔八哥,也只是夢主在夢中夢裡一時不慎做了個噩夢……
下一秒,他忽然聽到某種奇異的節奏。
像是高跟鞋有規律地踏在地板上。
只不過,這種頻率不像是走路,倒像是在這種有些違和的場合裡,忽然給同學們表演起了踢踏舞。
……
莊迭坐在座位上,捏著橡皮抬頭。
班級裡不知什麽時候變得空無一人,黑板上的粉筆字自己扭動著跳下來,在空中手拉手旋轉。
天邊的暮色被鑲嵌進窗框,鈴聲忽然被某種力量拉得極遙遠。
在每個人的學生時代大概都有過一個的、穿著職業套裝高跟鞋戴有框眼鏡的嚴肅女老師,正以一種奇怪的踢踏舞步旋轉著向他靠近。
第26章 完美世界(二)
莊迭踩著椅子,縱身跳上課桌,拔腿就衝出了教室。
教學樓裡的人不知何時已經走得乾乾淨淨,空曠的走廊播放著《回家》的薩克斯曲,腳步聲在一片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小學生的身體素質看起來很一般,莊迭才跑了沒多久,心跳和呼吸已經急促得不行。
“在學校裡用電鋸,是不是影響有點不好。”
莊迭被風嗆得咳嗽了兩聲,一個刹車配合急轉漂移,沿樓梯衝下去:“棒球棍好像也不太合適……”
不用特意回頭查看,只要聽腳步聲就能知道,身後的那個“老師”一直用那種節奏恆定的古怪踢踏舞步旋轉著追他,甚至還在持續縮短著與莊迭間的距離。
更過分的,對方一邊追,甚至還在一邊嚴厲警告他:“學校不準在教學樓裡跑動打鬧,快站住!”
“都已經在做夢了,這種細節有什麽還原的必要啊!”莊迭埋頭衝得更快了,“學校難道就允許老師在樓道裡跳著踢踏舞狂追一個善良弱小的學生嗎!”
可惜的是,這些話莊迭也只能在心裡抗議一番。
這樣的極速奔跑,已經讓他咳喘得厲害。不要說講話,就連每吸一口氣,莊迭都覺得自己嗓子裡滿是火辣辣的血腥味。
還有一點不妙的,那種熟悉的、已經經歷過一次的沉重感,也毫無預兆地再度出現……
一種突如其來的危機感忽然籠罩住了他。
莊迭盡全力邁動越來越沉重的雙腿,他正專心同那種無形的力道抗衡,忽然察覺到不對,抬頭看時卻還是晚了一步。
那個“老師”不知什麽時候竟然直接出現在了他的正前方!
對方跳著踢踏舞步,一邊旋轉一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然後……忽然伸出一條腿,橫在了莊迭即將邁出的下一級台階前。
莊迭:“?”
在這片時間流速忽然減慢的空間內,就連疑惑的表情,都是慢動作浮現在莊迭臉上的。
而他正在邁出的那隻腳,也完全無視了莊迭自身的意願。以一種完全堅決的走向,毫不猶豫、結結實實地絆在了眼前那條腿上。
莊迭一腳踏空,踩著樓梯的邊緣墜落,加速砸進空間裂開的縫隙。
……
莊迭睜開眼睛。
場景再度變化,他似乎是在某個小鎮一條不起眼的小巷的盡頭,不知被誰絆了一跤,正臉朝下趴在地上。
而剛才所發生的一切,似乎只是他被摔懵了,繼而出現的短暫幻覺。
“夢中夢中夢?這也未免太天賦異稟了。”
有了之前的兩次經驗,莊迭甚至沒急著爬起來,索性就維持原狀趴在了地上。
他曲起一條胳膊枕在臉下,仔細沉吟:“這樣都能不醒過來嗎?還是我一開始就猜錯了方向……”
做過夢中夢的人或許不在少數,這算是清醒夢的一種變形,也被叫做“假夢”。
有許多人都有過這種經歷:在一場漫長的夢境中醒來,以為自己已經起床、穿衣服、洗漱出門,結果等到被第八個鬧鍾叫醒,才發現之前的一切竟然還是夢,而現實中早已經殘忍地遲到整整兩個小時了。
夢中夢的出現通常和現實壓力過重、神經過度緊張興奮有關。但這種夢境通常只有兩層,第二次醒來,人就該驚醒並回到現實。
可莊迭現在卻已經掉進了第三場夢裡,而且這片夢域依然穩定,沒有任何崩解甚至動搖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