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該被定格在這裡。”
“完美的天堂島。”
第43章 逃出天堂島(八)
翻過這一頁,航海日志就變成了徹底的空白。
莊迭合上筆記本:“信上的字體和最後幾頁是一樣的。”
那是一種極端興奮狀態下龍飛鳳舞的字體,充斥著連筆和錯誤的拚寫,紙面被弄上了東一坨西一坨的墨水,要仔細辨認才能勉強理解所書寫的內容。
宋淮民問道:“是求救信嗎?”
“不是。”莊迭搖了搖頭,“是一摞邀請函。”
所有的收信方都空著,無法判斷這些邀請函究竟是寄到什麽地方去、寄給什麽人。
信的內容看起來很尋常,卻又有種令人沒來由感到詭異的亢奮。
船長在每封邀請函裡滔滔不絕地熱情分享著在天堂島的見聞,分享著這座島上的豹子、巨獅和狼群,他聲稱自己已經和這些猛獸相處得十分融洽,並且徹底適應了一個人在島上的生活。
邀請函的結尾,船長還邀請了“所有收到邀請函的朋友”來天堂島做客,他會帶著朋友用最熱情的方式招待……
看著那些越來越瘋狂混亂的字跡,宋淮民背後莫名生出濃濃寒意:“怪瘮人的,這個人瘋了?”
“很簡練的總結。”
凌溯點了點頭,他放下那些皺巴巴的信紙:“這人個由於長期水電解質失衡和累積的精神壓力,或許還有某種藥物的共同作用,陷入了一種極端欣快的譫妄狀態……”
宋淮民:“……”
因為莊迭還在記筆記,宋淮民甚至分不清這個人是在嘴欠還是認真回答:“你是在開嘲諷嗎?”
“當然不是。”凌溯非常坦蕩,“‘瘋了’可以很準確地概括這位船長後期的狀態。而我說的那一大堆,只是為了讓我在小莊面前顯得很厲害。”
“……”宋淮民腦仁生疼,抬腿把凌溯踹開,蹲下去找子彈的彈道。
這一招對莊迭顯然非常有用,他正信服地把最後幾個字認真記下來:“或許不只是船長。”
莊迭收起筆:“這艘潛艇上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地共同編織了一場幻覺。”
宋淮民正把骷髏擺到椅子上,聞言愕然:“這種事能做到嗎?”
莊迭點了點頭,把本子向前翻了幾頁,找到之前的筆記:“把每個人的意識理解成一座島,這些島嶼生長在海床上,在海的深處彼此相連。”
——催眠一群人要比催眠一個人容易。
無理由的群體性狂熱和盲目似乎永遠都在發生,而被困於海底的、封閉壓抑的潛艇內部,又成為了這種“幻覺傳染”最合適的溫床。
“9月9號的時候,關於時間的概念就開始在艇上變得模糊。之後的日期完全由開燈和關燈的次數決定,也就意味著後面的日期全部存疑。”
莊迭說道:“我懷疑這艘潛艇根本撐不了這麽久,而後面的日期變化加快,其實是因為開燈和關燈的行為變得越來越頻繁。”
“日志上的21號這天,他們再一次決定關掉燈,這之後一定發生了什麽——被一筆帶過的船員內部糾紛和‘清掃’後,艇上的人數開始銳減。而剩下的人必須面對一個選擇:是否要加入這場帶給所有人解脫的幻覺……”
“不存在的日期、不存在的艇內人數。”
莊迭伸出手,按上那本航海日志:“結合這些思路,我們基本能整理出另一個版本的故事。”
在這片充斥著絕望的空間內,船員們的意識逐漸開始崩潰。
再又一次為了節省能源不得不短暫關掉照明燈的黑暗中,逐漸開始有人陷入幻覺,並信誓旦旦地聲稱潛艇早已經修理完畢,隨時都能起航,而眼前如同噩夢般的一切才是惡魔製造的夢境。
船員之間發生了激烈的衝突。
連續幾場衝突的結果,不願意相信這種幻覺的人被盡數“清理”掉,燈被重新打開。
能源和氧氣正在逐步耗盡,但已經沒有人在乎這件事。
“可以確認船長參與了清理行動,他也許是被脅迫加入這場集體性幻覺,也可能他本人就是這場幻覺最初的發起者——但到了這一步,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莊迭走到書桌前:“在9月30號,他用僅存的最後一點理智寫下了最後一篇真實的日志,然後徹底陷入了譫妄,再也沒能真正清醒過來。”
在這場幻覺中,他們駕駛著已經修好的潛艇一路前行,最終到達了天堂島。
他們把深海的獵食性魚類當作猛獸,把水草看成是茂密的叢林。所有人都堅信潛艇已經再次航行過了遙遠的距離,即使腐食性的囊蝦群、盲鰻和浮遊生物已經在附近徘徊。
“船長坐在書桌前,打開抽屜。”
莊迭拉開左側抽屜,裡面果然多出了一堆針管:“這裡放著致幻劑,一直支撐他們不脫離幻覺的東西……”他挨個拿起來檢查了一遍,“全是空的,船上的致幻劑已經用完了。”
恐怖的現實與美好的幻想不斷交替,船長的意識時而沉浸在豐盛的宴會上,時而又回到冰冷殘忍的深海潛艇,這種錯亂帶來的絕望成為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最終,船長決定去看看那片“神秘的森林”。
不斷閃回的現實中,他決定讓所有人解脫,關掉了全部的製氧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