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猛地睜開眼睛。
顱內壓的劇烈升高讓他悶哼了一聲,眼前的視野迅速被一片血紅填滿。
連在身上的導線立即將異常報給儀器,而相應的藥品也已經通過滯留針注入他的身體。
他渾身的衣物都已經被冷汗浸透,像頭落水的狼狽走獸一樣低低喘息著,蜷伏著抬起視線,看向面前卷頭髮的年輕人。
“他是這次配合你試驗的研究員。”
老師的聲音在身邊傳來:“演得不錯吧?他的天賦也很不錯。原諒我們聯合起來演了一場戲騙你,這是你必須過的一關……”
那個卷頭髮的年輕人站在床旁,翻起他的眼皮看了看,拿過一個眼罩想替他戴上。
他擋住了那隻手。
“我知道這會讓你很憤怒。”
老師的影子走到他面前:“我們已經到達了死者之境,我需要你更鋒利,硬度也要再提一點……”
他忽然低聲問:“我們到了死者之境?”
“對。”老師點了點頭,那個影子逐漸變成了金屬質感,瞳孔也變成了數據流——初代繭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機械音不帶感情地在他耳邊問道,“還有什麽疑惑嗎?”
他搖了搖頭,看向初代繭:“你是個小醜。”
人影應聲變成了小醜服飾,塗白的臉上也多出了星星和月亮的塗鴉,血紅的嘴在邊沿向上挑起:“不要玩了。”
“這是由認知決定的世界。”
初代繭說:“你可以隨意改變這裡的一切,我也可以隨時把一切修改回來。”
說完,他就又恢復了原本的模樣:“你可以休息十分鍾……”
初代繭的話頭忽然一頓,看向一旁的年輕研究員——對方的髮型正在不斷變化,一會兒變成爆炸頭、一會兒變成火箭似的掃把造型,一會兒又變成了短短的直發板寸。
初代繭停下來看著他,無機質的瞳孔透出些困惑:“你究竟在玩什麽?”
“玩你給我製造的幻覺。”
零號垂下視線:“籠子裡沒什麽怪物。老師,那兒就是一隻黑貓先生。”
初代繭的樣子又變回了老師的影子。
對方神色微凝,快步向前想要追問他些什麽,零號卻已經抬手打了個響指。
整個場景像是裂開了無數條縫隙。
灼熱紅亮的岩漿湧進來,熯天熾地的火舌在幾秒內就將一切徹底吞噬乾淨。
……
零號在滴落下來的清涼水意裡睜開眼睛。
他身上疼得厲害,像是被從頭到腳凌遲了一遍,疲乏得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
視野由模糊逐漸轉為清晰,他才發現自己正仰躺在什麽人的臂彎裡。
那些清涼的水似乎是冰塊化了淌下來的,正好滲進他的意識,一點一點地驅散了磨人的灼熱。
……抱著他的人,正低頭替他縫合著身上的傷口。
沒有修複傷口的疼痛,反而讓他心頭驟然生出些警惕,支撐著想要坐起來:“你——”
“別動,黑貓先生。”
那隻手的反應也非常快,及時牢牢抱了住他:“我第一次繡十字繡。”
零號:“……”
他在“為什麽要用十字繡縫傷口”和“縫了什麽圖案”這兩個問題裡徘徊了兩秒,艱難地讓自己清醒過來:“我怎麽了?”
“你剛剛做了場噩夢。”
小卷毛縫好了一處傷口,又去摸了摸他的額頭:“為什麽不去修複艙?太累了就要學會偷懶和摸魚啊。”
“學不會。”零號扯了扯嘴角,閉上眼睛,“我隻想快點完成任務。”
“很好學的——比如不想寫教案的時候,就找個沙發把自己埋在抱枕堆裡,或者在辦公室開著電腦睡午覺。”
小卷毛低下頭,使了點力氣想把他抱起來:“沒關系,我教你……”
他才一接近零號,就被對方驟然抬手扯住手臂。
那個已經傷痕累累的意識驟然爆發出困獸時的力道,就地一滾翻過身,牢牢控制住他的身體,把他限制在手臂與地面之間。
零號胸口急促起伏著,低頭審視著他,瞳孔冷淡鋒利:“硬的不行就來軟的?”
劇烈的痛楚一波接一波席卷著意識,零號眨去滲進眼尾的冷汗,低聲道:“一個萍水相逢的彼岸拓荒者,用他自己的存在來救我?編故事也編個差不多的吧?”
他很清楚那些“冰塊”是什麽。
對於死者之境的意識來說,這些就是最基礎的“存在”本身——因為沒有自我的概念,那些冰川就是他們的全部。
不論身份如何轉換,只要冰川還沒有融化、沒有被海水吞噬,那些意識就依然存在。
零號已經徹底失去了耐心,他幾乎控制不住那種激烈的、幾乎衝破禁錮的憤怒,迫使被自己控制住的人影抬頭:“究竟要到什麽時候——”
他忽然怔住。
年輕的拓荒者不掙扎也不說話,只是有點驚訝地睜圓了眼睛,認真看著他,抬手摸了摸他的臉。
……那些小卷毛停留在他的指縫間,活潑地卷著,一點兒都沒有變化。
零號慢慢松開手。
他有些茫然地撐起身,踉蹌著向後退了兩步,又因為徹底脫力而迅速失去了平衡,搖搖欲墜地倒了下去。
年輕的拓荒者迅速跳起來,在他摔到地上之前伸手接住他,把他抱進了修複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