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莊迭這種狀態,稍一猶豫,還是添了點力氣把對方端著粥碗的手按下去,給他塞了把乾淨的杓子。
雖然記憶斷片後,他們幾個就直接在用餐場所恢復了知覺,但盤子裡的東西起碼還是在的。
只要稍微觀察一下四周,就不難得出結論——在這裡的“患者”們早餐都是定食,包括三片麵包、一碗什麽也沒加的白粥、一小碟鹹菜和一小杓果醬。
面對這種早餐搭配,幾乎所有人都會選擇把果醬抹在麵包上,再用鹹菜佐著白粥吃。
倒不是因為什麽思維定式……單純是因為,這三片麵包都是非常粗糙劣質的口感,而那一碗白粥也不過就是水裡飄著一定含量的泡軟的米粒。如果不這麽乾,實在很難把它們送進嘴裡、吞咽下去。
比如嚴博士,就已經用手裡的杓子攪了五分鍾的粥,還沒有任何進一步的動作。
“這樣會胃疼……即使在夢裡也會,我們的大腦會自動模擬出這種進食狀態導致的後果。”
催眠師提醒嚴巡:“不吃也一樣,心理性胃痛是一種神經官能症,這是最容易受到情緒影響的幾個器官之一。”
這場夢裡的一切體感都和現實幾乎一模一樣,包括疼痛、疲憊、饑餓和體力消耗,如果不是這樣,也不會讓困在這裡的患者們誤以為自己身處現實。
嚴巡的動作一滯,皺了皺眉,隔了半晌才勉強伸出杓子,舀了幾塊鹹菜扔進了粥碗裡。
“莊先生,凌隊不會有事。”
催眠師看著莊迭的餐盤,那裡面的鹹菜和果醬都沒被動過,還剩半碗粥,麵包已經沒有了。
如果他沒猜錯,在記憶被切斷之前,莊迭就是這麽把另外那兩片麵包咽下去、又把粥像是喝水一樣直接倒進嘴裡的。
“如果這就是初代繭,凌隊比任何人都更熟悉這個地方。”
催眠師低聲說道:“他也會想辦法保護自己……最大的可能性是我們因為某些原因被分散開了。”
“行了。”嚴巡忍不住道,“這種結論,莊先生自己也——”
“我知道他自己也能得出來。”催眠師嚴肅地搶過他那碟鹹菜,倒進自己的粥碗裡,“但該說還是要說的……”
在催眠師看來,凌溯和莊迭雖然能力水準超群、深藏不露到總讓人懷疑有沒有什麽秘密……但排除掉一切附加因素,只不過是比嚴巡還小了十多歲的兩個年輕人而已。
因為擔心對方的安危,情緒不好、心情不佳,都是完全正常的情況。
莊迭的表現只是比平時更不愛說話,吃飯的時候更像是面對什麽任務一樣按照程序應付了事,已經讓催眠師稍微松了一口氣了。
“我倒是覺得,就是因為這樣,我們才得盡快找到凌隊。”
嚴巡不知道催眠師在搞什麽名堂,喝了幾口粥,放下杓子說道:“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初代繭,卻沒有出現,就說明他一定是被困住……”
話還沒說完,他已經被催眠師牢牢捂住了嘴。
嚴巡沒能拽開那隻手,說不出話,只能莫名其妙睜圓了眼睛瞪著他。
到底還是慢了一步,催眠師放開手歎了口氣:“知道你為什麽三十五歲高齡還單身嗎?”
“當然是因為我要在工作上做出點成績。”嚴巡理所當然道,“不然呢?”
催眠師拍了拍他的肩膀,看著剛才就已經端著餐盤起身,現在已經快走到門口了的莊迭。
大概是用餐時間已經接近尾聲,門口出現了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身影。
“老嚴。”催眠師說道,“你不覺得整件事很奇怪嗎?”
嚴巡皺了皺眉,沒有立刻回答。
“首先,我絕無冒犯之意——但嚴會長的意識和第一代人格模型這種組合,怎麽看都和現在的‘繭’差出十萬八千裡。”
催眠師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就是嚴會長和你都被排除出二代人格模型……或者說第二代的‘繭’的開發流程的原因。”
按照他們所知的情況,第二代模型徹底推翻了一代的理念,重新編寫資料庫、重新做神經程序,是完全從頭開始設計建造的。
如果這同樣也是二代“繭”的開發流程……幾乎可以理解為,直到這時,“繭”才脫離了一台純粹的機器,開始擁有了獨立的人工智能。
嚴巡並不介意這種指控,沉默片刻後點了點頭:“對。”
催眠師看向他:“那為什麽還不把初代模型銷毀掉?”
嚴巡一怔:“什麽?”
“我們當時得到的通知,明明是初代模型已經徹底銷毀了——為什麽最後沒這麽做?是協會那些人沒意識到放任初代繭繼續存在的危險性嗎?”
“為什麽它會在嚴會長這裡?為什麽會讓我們來處理這種級別的危機,以至於把我們困在裡面?”
催眠師抬起頭,看著站在水槽邊刷盤子的莊迭:“你有沒有一種感覺?整件事都像是一個完整的計劃,把你父親的情況通知你,是為了困住我們。困住我們的目的,就是為了引凌隊和莊先生進來……”
“等一下。”嚴巡打斷他,“為什麽非要引他們進來?”
“我承認他們是很強,但有必要這樣大費周折,用我們來做餌嗎?”
嚴巡蹙緊眉:“我不是嫉妒——好了,別那麽看著我,我承認有一定不滿的成分……可他們就算再強,也只不過是兩個非常有天賦的普通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