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具象化的人格化身碎裂的同時,嚴會長的精神世界也徹底崩塌,所以最後才讓初代繭的人工智能佔了上風。
當初代繭獲得了嚴會長的人形投影,具現在這場夢中的時候,其實就意味著嚴會長的精神已經徹底崩潰了。
嚴會長也被初代繭判定為了“冗余數據”,同樣扔進了系統的垃圾站,他們在數據層看到了那個陷入崩潰的遊魂。
這場夢來自十九世紀的一家精神病院,垃圾站也順理成章地被放在了十九世紀。他們脫離夢繭的同時,嚴會長的意識終於也和那顆“夢繭”一起覆滅。
——而在覆滅之前,那個失去自欺欺人的道貌岸然、被摧毀了引以為傲的理智與籌謀的崩潰殘影,被初代繭扔進數不清已損壞無法辨別的數據碎片中,在絕對的黑暗中漂浮了幾百年。
兩條時間流終於匯合的一刻,或許已經很難說……那是種絕望還是解脫。
“非常炫酷。”凌溯詳細講解了一遍,意猶未盡地輕輕歎了口氣,“非常有安全感……”
已經被邏輯繞得頭昏腦漲的宋副隊長:“……”
“沒聽懂嗎?沒關系。”
凌溯很耐心地拉住副隊長的胳膊:“我還可以換個視角——”
“對了,總負責人讓我一等到你醒就立刻聯系他。”宋淮民打了個哆嗦,飛快醒神,“我去給他打個電話。”
與此同時,宋副隊長已經身形矯健地跳起來,蹭蹭後退了十幾步,頭也不回地逃出了病房。
……
凌溯咳嗽了兩聲,趴在床邊悶頭笑了半天。
他又靠著床多歇了一會兒,攢足力氣,撐著地面搖搖晃晃站起來,試著挪動雙腿走了幾步。
按照老宋給出的信息,他們已經在夢裡停留了一個星期——這個時間比他們的體感更長,不過也還在“繭”的專業醫療體系能夠妥善應對的范圍內。
許多夢的時間流速都會比現實中慢,經常會有任務者長時間被困在夢裡,相應的醫療方案都已經很成熟。只要在醒來後稍微複健兩天,身體機能就能迅速恢復正常。
結合醒來後的切實體驗,凌溯覺得自己有必要給“繭”的總部那些工程師一個好評。
別的先不說,病房裡的自動清潔系統非常不錯,清潔泡沫和噴霧會連任務者帶衣服一起洗乾淨,穩定的烘乾系統也能隨時保持整潔清爽。不至於讓任務者們從夢裡出來後,第一件事是先一頭扎進浴室洗個澡。
即使昏睡了一個星期,凌溯也能察覺到,自己被分配的牙膏泡沫應該是強效勁爽薄荷款的……畢竟現在他說話的時候嘴裡還在不停地冒涼風。
只不過,現實畢竟是現實,一些身體反應依然無法避免……就比如剛站起來的那一會兒。該有的酸痛乏力、頭暈目眩、腿肚子抽筋還是少不了的。
凌溯很少執行這種時長的任務。
他通常不會被困在一場夢裡這麽久,一旦昏迷又無知無覺躺上少說十天半個月。
前者只要使勁伸個懶腰,就能重新生龍活虎精神抖擻。後者醒了以後別說下床走路,想挪一挪手指都容易不小心動成腳指頭。
這種肌肉和關節都還沒太回過神、有點酸脹又有點發僵的感覺讓他有點新奇,又有點不爭氣地眼睛發酸。
……終於回到現實,感慨活著真好的那種感覺。
要是被宋副隊長看見,一定要錄下來笑話他整整三年。
凌溯又飛快眨了幾下眼睛,好讓那些煩人的水汽盡快散開,不再阻擋視線。
他總算走完了短短的幾步路,松了口氣,放松下來坐在莊迭的床邊。
莊迭整個人陷在松軟的被子跟枕頭裡,被沿一直向上扯著蓋到鼻尖。
他的沐浴泡沫應該是棉花糖味的,一腦袋小羊毛卷蹭得有橫有斜自由亂飛,睡得舒舒服服,呼吸綿長穩定得叫人聽著就格外安心。
凌溯摸索著探進被子,找到他的手握住。
“小卷毛。”凌溯用食指輕輕在他的掌心畫圈,“起床了。”
莊迭把臉往枕頭裡埋進去,整個人又慢吞吞往被子裡挪了挪。
他們這場夢的確不輕松,哪怕已經躺了一個星期,也只有這一會兒才是真正放松舒適的睡眠。
凌溯還拿不準他失眠的狀況改善了多少,不想打擾他,放輕動作想要起身,卻發現手上的力道似乎緊了緊。
凌溯輕輕揚了下眉。
他忽然像是想通了什麽,又不緊不慢坐回去,輕敲著床沿沉吟片刻,伸出另一隻手把那個被子卷扒開一個小口。
小莊老師泛紅的耳朵尖暴露在了空氣裡。
凌溯幾乎要忍不住從胸口一路漾到嘴邊的笑意,他輕咳了一聲,一本正經地又重複了一遍:“特別酷。”
凌溯坐在床邊,把給副隊長講解經過的解說詞仔細梳理了一遍,迅速挑出了重點。
“冷靜沉著,處變不驚。”
“走一步看三步,運籌帷幄,胸有成竹,先謀於局,後謀於略……”
凌溯覺得自己有必要抽空去翻一遍成語詞典,最好再翻翻好詞好句精選,把裡面誇人的詞全都抄寫並背誦下來。
為了一個“被誇得紅通通熱乎乎、主動把自己裹成瑞士卷假裝沒睡醒的小莊老師”,他可以一口氣誇上三個小時不重樣。
“……世界上最勇敢、最聰明、最堅定、最優秀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