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其昭跟沈於淮不在一個學校,以往每天放學司機來接的第一個人是沈於淮，自那天以後，司機每次過來的時候都會帶一個小跟班,穿著黑紅相間的校服,走到校道上都能引來其他老師同學的關注。

陳其昭放學的時候不愛一個人走,他會主動去牽沈於淮的手，就拉著沈於淮的小拇指，不吵不鬨地跟著他離開學校。

下午安靜的教室裡多了一個聲音，偶爾陳其昭來早了，學校還沒放學，他會悄悄地經過班級門口看一眼,而後等到放學了,才進來教室裡找人。

兩人的作業也就從放學的時候開始做,沈於淮寫完一張卷子，陳其昭做完老師佈置的家庭作業,然後等著陳時明跟沈雪嵐放學，一起回到陳家。

偶爾作業做完了，沈於淮就帶他去學校操場那邊走一圈,小朋友一到操場上就喜歡蹦蹦跳跳地跑起來，沿著跑道的線跑，規規矩矩地跑道內，像是個機靈的小運動員。

“我想跟哥哥在一個學校讀書！”陳其昭說道。

沈於淮停了一下,心想著這可能會碰不上，兩人相差四歲，但差的不只是四個年級。沈於淮聰明早熟,學業進步非常快,在學校教育允許的情況下他已經跳了級,但陳其昭不同，他按部就班地上著課……陳其昭小學的時候，沈於淮初中，等陳其昭初中的時候，沈於淮已經到了高中。

s市幾個有名私立學校高中部跟初中部又是分開的校區，跟兩個學校基本沒差别。

就好像彼此之間，就差了那麼點運氣。

沈於淮沒有打擊陳其昭，而是道：“那你要好好學習。”

兩人在學校玩過，也在陳家玩過，沈於淮有一次還去接過陳其昭放學，那時候正值他們學校舉辦的小型運動會，放學的時間較晚，沈於淮跟著陳時眀沈雪嵐一起到了陳其昭的學校，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起跑線上的小男孩。

他跑得飛快，一舉衝過了終點線。

然後笑嘻嘻地跑過來，抱了陳時明，又跑過來抱著他的大腿。

“我拿了第一哦！”陳其昭邀功地看著他，“我厲害嗎？”

男孩的額頭上有汗，笑起來眉眼彎彎，露出的小虎牙特别可愛。

沈於淮誇讚道：“很厲害，其昭最厲害了。”

兩人在這邊說著話，另一邊翹課過來的陳時明跟沈雪嵐也在說著話。

陳其昭站著就只到沈於淮的胸口處，沈於淮抬個手就能輕易而舉地摸到小孩的頭，站在那說話的時候，周圍其他人也摻和不進去。

沈雪嵐看著平時少話安靜的弟弟難得跟小孩玩這麼來，“都說年齡有代溝，沒看得出來那兩小屁孩有什麼代溝。”

陳時明也這麼覺得，“他們兩個關係很好。”

運動會是大事，張雅芝原本是想跟著孩子一整天，結果工作室臨時有事，趕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她見孩子們玩得開心，晚上也就沒回陳家吃飯，而是帶著他們幾個去陳其昭最喜歡的餐廳，慶祝小朋友拿到了獎項。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沈於淮也不是每天都能見到陳其昭，不上課的日子的週末他們也只是偶爾去陳家，基本上週末都見不到人，但只要是見到了陳其昭，對方肯定會叨叨唸念地把週末發生的事情告訴他。

在陳家大概待了三個月，沈家家裡的問題也逐漸解決，放學的時候沈於淮跟沈雪嵐也回了沈家，沒再去陳家叨擾，父母的忙碌，兩家的見面時間逐漸變少，見面偶爾有，就是週末的聚餐，s市幾家人一起，帶著各自的小孩聚在一起玩耍。

只是在那種場合裡，像小太陽的陳其昭身邊總是聚著好多小朋友。

沈於淮不合適過去，也融入不進那個小團隊，最後跟發小顏凱麒待在一塊聊天。

偶爾陳其昭會跑過來問他要不要一起玩，但沈於淮還是拒絕了。

兩人接觸少了些，但是陳其昭跟其他人玩累了，就會跑來他這邊坐著聊天。

“我媽媽這周沒帶我出去玩。”

陳其昭念道：“就只有顏凱麟過來跟我玩。”

父母忙碌是正常的事情，沈家也有忙碌期，沈於淮聽父母說過最近陳家叔叔的生意變忙了，好像是什麼商業轉型，那不是他理解的範圍，只知道做生意肯定有忙的時候。沈於淮性格獨立，也沒覺得父母忙碌對自己有什麼影響，只是看到陳其昭悶悶不樂的樣子，不由得開口道：“你週末想去哪玩？”

“遊樂園！”陳其昭道：“管家叔叔說可以帶我去，可是我不想跟他一起玩。”

他想跟爸媽哥哥一起去，或者跟朋友一起去玩。

沈於淮不太喜歡遊樂項目，有這個時間他更喜歡看幾本書，但聽到陳其昭這麼說，他還是問道：“那等我這學期期末考完，我們一起去玩？”

陳其昭：“好哇！能帶顏凱麟嗎？”

沈於淮：“嗯，也叫上顏凱麟的哥哥。”

陳其昭掰著手指：“那我還要叫我哥哥，然後你叫雪嵐姐姐。”

沈於淮停了一下，不覺得沈雪嵐對這些項目感興趣，但還是道：“好。”

兩人的約定定下，然而卻沒有實現的機會。

在約定之後的某次週末，陳其昭跟顏凱麟落水，這件事鬨得很大，陳其昭還發了高燒，之後幾家聚餐的時間變少，沈於淮能見到陳其昭的機會也減少了。後來，顏家父母因為生意的事情出國，連帶著顏家兄弟兩人也跟著出國，再後來，一個外出求學的機會擺在了沈於淮的面前。

沈家知道孩子的理想遠大，也給孩子更廣闊的發展機會。

沈於淮離開s市的時候見過陳其昭，小朋友已經有别的小朋友陪伴，也在努力學習，那個週末去遊樂場的約定他也就沒再提，一晃眼過去多年。

s市是個小圈子，沈於淮人不在s市，但認識的一些朋友總會跟他說一點s市的事情。

逢年過節，父母來b市的時候，他也曾從父母的口中聽過陳其昭，只是在小孩似乎進入了叛逆期，負面的言論總是多於正面的評價。沈於淮也看過照片，那個小朋友也長大了，只是臉上還帶著點嬰兒肥，依舊能看到小時候乖巧的模樣。

上大學的時候，他曾有一次回s市，參加家庭聚會。

聚會上他跟陳其昭說過話，已經長高的陳其昭只當他是個朋友家的哥哥，寒暄過後就沒再有别的話題，也不再像小時候那麼粘人。

然後再晃眼，他因為導師工作調動來到了s市第九研究所，受好友顏凱麒所托照顧他的弟弟顏凱麟，在某次酒吧的衛生間裡，那個小朋友再一次撞到他的跟前，眼神裡不是幾年前見面的冷漠，而是一種久别重逢難以言喻的情感。

記憶漸漸久遠，幼年時那個一直纏在身邊的小孩也長大成人。

模樣變了，但是想方設法靠近的拙劣手段卻一直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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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窗簾拉了一半，沈於淮睜開了眼睛。

身上蓋了層毛毯，睡前還在看的資料此時已經被收起來，整齊地放在他的手邊。

“我睡了怎麼不叫我？”沈於淮看向旁邊的男生。

男生就坐在另一邊的沙發，筆記本就放在他的腿間，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動著，一行行代碼出現在軟件黑色背景上，他微微皺著眉，手上的動作絲毫沒有放慢。

“看你困就沒叫你。”陳其昭沒有抬頭，繼續忙著手中的代碼作業，“你才眯了半小時，再睡一會。”

美好的週六，他在家休息，陳其昭在做專業作業。

沈於淮把身上的毛毯掀開，重新拿起看一半的資料檔案，餘光不禁往旁邊身上的男生看。前兩年陳其昭臉上還有點幼時的痕跡，但生病之後瘦過一段時間，臉型定下來之後顯得更加鋒利，沒有嬰兒肥，從外人眼裡就是很難接近。

可仔細去看的時候，會發現他眉眼間其實沒有那麼鋒利。

人的骨相優秀，陳其昭的骨架又小，瘦掉那些肉反而讓他的骨相更加明顯。

沈於淮側著看他，此時這個皺著眉寫代碼的男生，與那個不會做題皺著臉的小孩有幾分相似，“作業還有多久做完？”

陳其昭：“快了，一會就可以，我加個註釋。小組作業就麻煩了點。”

“明天想去玩嗎？”沈於淮突然問道。

陳其昭愣了一下，偏頭看他：“去哪玩？”

沈於淮思考了下：“遊樂園？”

陳其昭早過了去遊樂園那個年紀，聽到沈於淮提出想去遊樂園的時候心裡稍稍遲疑了下，對於遊樂園的印象他好像只剩下吵鬨的孩子以及人頭攢動的擁擠人群，但是如果沈於淮想去的話，也不是不行。

“我明天沒事，可以去。”

“那我去買票。”沈於淮聞言笑了下。

陳其昭敲了幾行代碼，“怎麼想去遊樂園了？”

“突然想起來，以前答應過你，還沒帶你去過。”沈於淮垂眼，手機頁面裡是s市當地有名的一個遊樂場。

陳其昭稍稍一愣，沒想起是什麼時候答應過，“什麼時候的事？”

“很久之前的事，我也差點忘了。”

沈於淮買好了票，“代碼寫完了嗎？想去超市買點東西。”

陳其昭立刻回過神，“給我五分鐘。”

沈於淮把其他資料收起來，又去臥室裡拿了點東西，出來的時候陳其昭已經在收電腦了。天氣偏冷，沈於淮遞了件外套給他，陳其昭匆匆忙忙穿上，跟著他出了門。

坐電梯的時候，陳其昭沒忍住又問了句：“你說很久之前是什麼時候啊？”

“那就是很久之前了，我也忘了什麼時候。”沈於淮揉了揉他的頭，把對方有些淩亂的頭髮捋順，“有想買什麼東西嗎？”

“零食吃完了。”陳其昭道：“浴室裡的東西是不是也用完了？”

沈於淮道：“是快用完了。”

陳其昭低頭玩手機，忽然道：“那個好像也快用完了。”

沈於淮停了下，“買。”

陳其昭：“上次那個口味不行。”

沈於淮：“換家超市？”

“超市買的都差不多一樣。”

電梯到了，陳其昭道：“還是換吧。”

兩人最後去了較遠的那家超市，陳其昭開的車，沈於淮坐副駕駛。到地方後沈於淮先下去確認位置，陳其昭去停車場停車，停完車他正想走，忽然看到有個錢包遺落在操縱桿旁邊的置物櫃裡，好像是沈於淮的錢包。

陳其昭心想這人怎麼把錢包落車上了，拿起來的時候順手打開看了眼，一眼就看到了錢包隔層裡放著張他的照片，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拍的，是一張上課的側影。

是哪次沈於淮接他下課的時候拍的嗎？

陳其昭莫名想著，他錢包裡是兩人的合作，是不是也得換張沈於淮單人的照片。他正想把錢包合上，忽然瞥見照片的邊緣似乎有一點露了出來。他伸手去拿那張照片，才發現照片的底部還有一張照片。

把照片抽了出來，他看到了年幼對著鏡頭笑的自己。

照片上除了他，還有沈於淮，兩人坐在他年幼時的房間裡，照片不知道是誰拍的，他對著鏡頭笑，旁邊寫作業的沈於淮也剛好抬起了頭。

陳其昭盯著照片看了會，直到窗戶外傳來敲窗的聲音才回過了神。

沈於淮站在外邊看他，視線正好停在他的手上。

陳其昭故作鎮定地把照片塞了回去，開門下車：“不是讓你在那邊等我嗎？”

“等久了，你沒來。”沈於淮笑著看他，“看我錢包呢？”

陳其昭把錢包遞給他，“你忘了拿。”

“我沒說你不可以看。”

沈於淮把錢包放進口袋裡，注意到陳其昭略微躲閃的目光，稍稍低頭親了下他的嘴角。

“你什麼時候…拍……”陳其昭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被沈於淮撬開了唇齒，他背靠著車，手肘抵在車窗上，稍稍仰頭跟男朋友親著嘴。

沈於淮放開了他，冰涼的手指忽然停在他的唇角處。

陳其昭停住，任由對方帶著自己的唇角上移。

沈於淮道：“你以前笑的時候，會露出兩個虎牙。”

陳其昭停了下，想到照片裡那種傻乎乎的笑，立刻迴避了問題：“我們還逛超市嗎？”

“逛。”

“你怎麼拍那麼多照片？”

沈於淮道：“多嗎？”

陳其昭：“那張寫作業的照片，我在家裡的相冊裡沒見過。”

沈於淮：“當初應該是我姐拍的。”

那怪不得他沒有。

陳其昭心裡想著，摸到沈於淮冰冷的手，“手怎麼這麼冰？”

兩人並肩往外走，亦如少年走到現在，也將走到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