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其昭長大後第一次見到沈於淮,是在他發小顏凱麟的回國的接風宴上。

那會，他跟陳時明剛吵完架，在填誌願上一意孤行選了計算機,陳其昭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倔脾氣,反正一聽到陳時明讓他為前途選金融管理的時候,他心情就特别不好。他一點也不喜歡金融，學那玩意還不如抱著電腦，陳時明說那麼多，到底他懂個什麼，學計算機就不好嗎？

他當程式員也不會禿頭。

“所以你最後就填了計算機？”程榮跟他乾了杯酒。

“選了。”陳其昭皺眉道：“我就不聽他的。”

“你哥管你也管太緊了，這些事就不用去管。”劉凱繼續道：“選的哪個學校？”

“s大。”陳其昭又喝了一杯。

程榮道：“啊？這麼選這麼近的啊？去b市啊,那邊的計算機專業更好,你的成績能夠b大嗎？那可是名校b大,等你出來我還能跟其他人吹吹。”

“夠不著b大。”

陳其昭又道：“選s大也差不多了。”

“這離家近，不怕你哥管你啊？”程榮又道。

陳其昭聽到離家近的時候停了一下,語氣快速地辯解道：“我去b市，哪還有機會跟你們出來玩？顏凱麟呢，接他的車還沒來？”

劉凱看了下手機資訊,“應該快來了，他說去他哥朋友那放行李，馬上就到。”

幾人在包間裡喝著酒，顏凱麟很快就來了。

許久不見顏凱麟,小屁孩長大成人，還戴著個騷氣耳釘，一進包間就被其他人灌了一大瓶酒,連招呼都沒來得及打。他喝了一通,“哎,不是我來慢，我總得從我哥眼皮底下跑出來吧？我回國前他特意交代了……”

顏凱麟是個哥管嚴，出門喝酒都被壓得緊。

“真慫，你哥人都在國外，你怕什麼？”陳其昭嗤笑一聲，給他倒了酒，“總不能他回國抓你？”

顏凱麟笑嘻嘻跟陳其昭碰杯，“我這不是寄人籬下嗎？再說我哥看我不爽把我趕回我爸那，那咋行，我好不容易回國。”

“住誰哪？”陳其昭問。

“沈於淮。”顏凱麟悶喝了一口酒，“也沒什麼事，等我開學從他家搬出去就啥事都沒有了。”

陳其昭對沈於淮這名字沒什麼印象，周圍倒是因為這名字小聲討論起來，知道顏凱麟回國上頭還有他哥監視著，但凡有點不對，就容易打包趕回去。

他不在意這些，也沒去聽，就跟顏凱麟喝酒。

兩人很久沒見，顏凱麟沒理他人，就湊在陳其昭身邊喋喋不休地說著國外的經曆，又說著小時候的事情。陳其昭心裡本來因為跟陳時明吵架煩躁著，跟顏凱麟聊了會天，心情也舒暢了不少。酒桌上喝酒的人不計結果，兩人一喝就喝開了，連著顏凱麟手機裡響了十來通電話都無人問暇。

兩人喝得有點多，到後面都有點醉意上頭。

直到包間的門被敲響，陳其昭在包間霎時下來安靜的氛圍裡短暫清醒了，抬眼看向門口走進來的人。對方穿著一件黑白色的外套，站在他們的面前的時候格外挺拔，眼鏡底下的目光皆是冷漠疏離。

那雙眼睛掃過包間裡其他地方，而後看向了陳其昭。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陳其昭覺得對方眼底那種冷漠在看向他這邊的時候一掃而空，留給他的是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在外喝酒也有一段時間了，陳其昭頭一次被人這麼看，有種奇怪的感覺，又莫名有點不自在。

他剛想說話，旁邊立刻響起了另一個聲音。

“我操，淮哥你怎麼來了！？”顏凱麟刷地一下站起來，一下子就擋住了陳其昭一半的視線。

沈於淮的視線也隨之停在顏凱麟身上。

陳其昭停了一下,原來不是在看他,在看顏凱麟啊。

包間里安静一片,其他人就算平時沒跟沈於淮打過交道,但也聽過沈家人的名聲。

沈於淮跟他們不是一個路子的,但包間裡誰也沒想得罪沈於淮。

程榮:“淮哥坐,這不凱麟剛回國嗎?我們兄弟幾個就想給他慶祝慶祝。”

劉凱:“是啊,我們這都沒喝多少。”

“你哥打電話給我,讓我來接你回去。”沈於淮把手機拿出來,聊天界面上是他跟顏凱麒的聊天記錄,“現在走,還是說等你把這局喝完?

顏凱麟:“......”

這還能喝嗎?這喝了明天行李箱就被推到機場了。

其他人剛想說話,礙於沈於淮就站在這,考慮到顏凱麟的處境,沒人敢攔。

今天不能喝,改天也能喝,不差這會。

陳其昭喝得有點多,腦子不清楚,他拿著玻璃杯咕嚕咕嚕地喝了幾口。

沈於淮的視線卻忽然落在他的身上,他收起手機,看著陳其昭問:“喝醉了?”

陳其昭等一會才反應過來這句話是在問他,喝多了腦子有點沒反應過來,半拿著玻璃杯:“什麼意思?”

沈於淮又問:“你們還要喝多久?”

顏凱麟背著沈於淮,朝著其他人瘋狂眨眼,手用力拽著陳其昭的衣擺。

周圍人注意到顏凱麟的暗示,紛紛出來救場。

“馬上就散了。”

“對對,麟仔這都要走了,本來就打算回去了。”

沈於淮問:“那要走了吧?”

顏凱麟立馬接上:“我們馬上走。”

沈於淮沒動,還是看著陳其昭:“那我送你們。”

程榮打著哈哈說道:“不用了沈哥,我們馬上就走。”

沈於淮還是看著這邊,看得陳其昭莫名有點不太自在。

這個方向也有可能是在看顏凱麟,但他總感覺沈於淮是在看他。

一場接宴莫名其妙就散了,在場的人也沒那個膽子讓沈於淮送他們回去,一群人送佛似的把顏凱麟跟沈於淮送走,陳其昭吹著外面的風,酒也就醒了大半。

隨著車尾氣漸漸消失,陳其昭莫名就覺得剛剛沈於淮看他的眼神有點眼熟。他緩了一回,打開手機的時候看到裡面累積的一堆未接電話跟短信,陳時明惱羞成怒的面孔近在眼前。

程榮:“換個地兒?”

“不喝了。"陳其昭把手機揣回去,又道:“給我叫輛車,我回去了。”

那天見到沈於淮算是個意外,兩人以後見面的機率也不大,那個熟悉的眼神很快被他置之腦後。

這只是他以為,沒過幾天,他就又跟沈於淮見了面。

陳其昭覺得顏凱麟被抓這種倒霉運氣可能十次裡也就一次,然而他低估了顏凱麟,他這個發小倒霉的程度跟掃把星有得一拼。五次喊他喝酒,有三次叫不出門,說不出門就是沈於淮在家。

回國一趟,要喊他喝酒比登天難。

叫不出門,陳其昭只能給他打電話。

顏凱麟:“你哥不管你嗎?以前你哥不是經常管你嗎?”

“他管,管我也沒用。”陳其昭皺眉,“你什麼時候能出來?”

顏凱麟:“明天,明天一定成。我吃飯的時候聽到沈於淮打電話,他明天加班,加班好事啊,加班他就管不到我了。”
陳其昭:“……”

沈於淮在第九研究所上班,到底是個學生,研究進度跟著導師走。

平時加班就住研究所的宿舍,顏凱麟才會碰不上人。

陳其昭對顏凱麟地慫……樣很不屑,隔天顏凱麟喊他上門去接他的時候,他還是讓司機拐路去了顏凱麟的現在的住所,結果到地方給顏凱麟打電話沒人接。

“你在這等我,我上去找他。”陳其昭跟司機說了聲。

從地下車庫進了公寓,進去的時候正好碰見門禁開著,電梯出來他順著找到了1002室,按著門鈴就看到顏凱麟給他開門,他是匆忙出來開門的:“你怎麼來這麼早?我剛打遊戲呢,剛想給你回電話。”

陳其昭:“…… 打完了沒?”

顏凱麟乾脆把手機丟給他,“打完了,我洗個戰鬥澡,馬上出發!”

見人去了浴室,陳其昭只好進了房間。

這套公寓說大也不大,進來就能看到客廳,從公寓的装修風格能看出主人家偏向簡約,他自己拿了雙拖鞋穿,跟程榮打了個電話,坐沒多久就聽到浴室里傳來的聲音。

顏凱麟:“哥,你幫我拿下,我忘記拿內褲了!就放床上。”

陳其昭:“?”

“你洗澡不帶內褲?”

顏凱麟:“這不你催得急,我給忘了。”

陳其昭只好再去給他拿內褲,這公寓他第一次來,顏凱麟在外邊的浴室洗的澡,房間在靠裡的位置。他順路走了過去,扭開門把手的時候門沒鎖,只是他推開門進去愣了一下。

房間裡收拾整潔,沒有多餘的擺設。

入眼是遠處的長桌以及旁邊的書架,他一眼就被書架上放滿的書吸引了目光,房間裡還有種清清淡淡的薄荷味道,房間的主人應該很愛乾淨,長桌上還擺著一個小盆栽,讓他想起在客廳看到的種滿花花草草的陽台。

“哥!”顏凱麟的聲音傳過來。

陳其昭回過神,這床上哪有內褲。

他走錯房間了。

意識到這個問題,陳其昭轉身把門带上,總算找到另一邊的側臥,進去把丢在床上的內褲拿起來,遞給了顏凱麟。

重新坐回沙發上,陳其昭沒忍住往剛剛誤人的房間看了眼。

那應該就是沈於淮的房間了……別說看著人冷冷的,生活還過得挺有情調。

陳其昭正拿著手機消磨時間,門口處忽然傳來聲響,指紋登的一聲,那扇黑色的門就在他們面前打開了。

沈於淮手裡拎著超市的袋子,有點透明的袋子裡青青綠綠。

兩人的視線交彙在一起,沈於淮的眼裡带著幾分意外,陳其昭下意識就避開了對方的眼神。

不是,他怵沈於淮幹嘛?

陳其昭想著,抬起頭的時候,沈於淮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遗不遠。

“來找顏凱麟?”沈於淮問。

陳其昭坐直了腰,“……他在洗澡。”

說完又打了句補丁:“我來找他去吃飯。”

說吃飯又沒說喝酒,這沈於淮管人也不能管到別人吃飯的份上吧?

“嗯。"沈於淮把袋子放在桌面上,隨口問:“訂哪家餐廳?”

陳其昭隨便說了個:“啟明。”

沈於淮看著他的眼睛,似乎在看什麼。

陳其昭避開,上次喝醉酒沒怎麼打招呼,他對沈家人印象較深就是沈雪嵐,跟他哥有點來往。兩句話的功夫,他也沒覺得沈於淮像是洪水猛獸,怎麼顏凱麟就怕成那個慫樣。

現在人就站在他跟前,一雙腿筆直,眼看著出挑高大。

陳其昭的注意力不由得停在他的腿上,抬眼的時候不小心跟對方對上目光,又很快移開。

這人怎麼老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