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人是沈於淮的同事,陳其昭第一次見，打過招呼後一起去了大排檔。

路上，他跟在沈於淮旁邊,聽著沈於淮跟劉隨時不時的討論,說的話裡夾帶著幾個專業名詞,陳其昭沒聽懂，但第一次見到沈於淮的同事，感覺不太一樣。

點完燒烤，陳其昭去冰箱拿飲料，大排檔冰箱裡東西多，他先給自己拿了兩瓶冰啤酒,又順了可樂,最後拿了瓶橙汁。

跟沈於淮約飯的時候,沈於淮經常拿的就是橙汁。

到地方的時候，劉隨哈哈兩聲拿了啤酒,“其昭也喝嗎？”

“喝。”陳其昭坐下開了啤酒，見沈於淮拿走了橙汁，很快收回目光。

好像每次都這樣,沈於淮不怎麼喝酒。

“那可太好了，我每次跟這傢夥出來他都不喝。”劉隨利落地開了罐，“咱兩喝，他晚點還要開車。”

陳其昭本來不太習慣多一人,但劉隨說話健談也很會搞氣氛，兩人很快就聊了起來。劉隨話多，會問陳其昭學校裡的事,也會把他們實驗室裡一些小插曲講給陳其昭聽,每逢說到沈於淮的時候,陳其昭聽得就比較認真。

沈於淮做事認真，在實驗室裡更是一絲不苟，再加上他效率高，跟他搭組做實驗總是事半功倍，劉隨跟沈於淮同樣也是b大的學校，見陳其昭對沈於淮感興趣，還說起沈於淮在b大時候的事。

“你們現在大學生活真豐富啊。”劉隨：“吃雞可以喊我，來來我們加個好友。”

陳其昭跟劉隨加了vx，“你們做實驗還有時間玩？”

“怎麼沒時間？時間都是擠出來的。”劉隨。

陳其昭加完好友給劉隨添了個備註，把手機收起來的時候忽然瞥見沈於淮擺在靠在桌沿的手，他穿著薄款的外套，袖子只是拉起了一點。

注意到對方的手，陳其昭將口中的肉嚥下，眼睛沒怎麼眨。

沈於淮平靜地聽著兩人說話，注意力落在陳其昭身上。年輕人的那股勁兒在陳其昭身上展現得淋漓儘致，他拿著啤酒罐的手嫻熟自如，單手就能開罐，說話的時候那雙眼睛十分有神。

不像是在食堂吃飯那麼拘謹，旁邊寬敞的走道讓他的坐姿更加隨意。

外套沒扯拉鍊，寬鬆的圍領處能看到他的鎖骨，裡面的印花t恤畫著視覺感極強的圖案，意氣風發，完全不一樣。

沈於淮微微側目，忽然看到男生白皙的頸部，喉結往下動了動。

他抬眼，看到了正在看著他這邊的陳其昭。

後者似乎是忽然發現，急急忙忙撇開了目光，故作掩飾地拿起啤酒罐。

沈於淮繼續看著他。

陳其昭卻沒敢看他，目光帶著幾分躲閃。

男人神色平靜，戴眼鏡的時候總會顯得他底下的眼鏡深邃幽黑，隔著一層鏡片好像阻礙了那視線的穿透力。

沈於淮怎麼又在看他？

陳其昭三下兩下把烤串上的肉吃了，咕嚕咕嚕地喝了半瓶啤酒，又拿起了一串。

陳其昭有點心不在焉，目光一會看著沈於淮的飲料罐，一會有看著沈於淮面前的烤串。他稍有留意地注意到沈於淮的偏好，他橙汁就喝了二分之一，烤串好像更偏愛肉串，像麪筋火腿這些他都沒怎麼碰。

宵夜到後半段，開話匣子就劉隨一人，他嘰嘰喳喳地說著事。

時間到十點多，沈於淮提出要送陳其昭回去，他把車鑰匙給了劉隨，讓對方去車裡等他，之後陪著陳其昭進學校。

陳其昭：“我沒喝那麼多，能回去。”

就幾罐啤酒，這都沒到他平時的量。

“當散散步。”沈於淮道。

夜晚的風很舒服，風好像吹掉了點在燒烤攤沾到的味道，兩個人並肩走著，一路上也沒怎麼說話，陳其昭的注意力有點分散，他忽然看到前邊並肩走著的小情侶，注意力一下子就回籠。

他瞥開目光，低頭的時候，看到沈於淮的手離得很近。

自然垂立的手微微屈著，入眼是手背上微凸的骨節，似乎還能看到青筋浮出皮膚，有種别樣的視覺。

“掉東西了嗎？”沈於淮問。

陳其昭收回目光：“……沒。”

他沒喝那麼多酒，怎麼感覺有點臉熱。

回到寢室後，陳其昭上樓的時候才看到沈於淮離開的背影，從寢室樓到學校的距離遠著呢，也不知道他走出去要多久。

他站著看了會，給沈於淮發了訊息。

等到對方回到研究所給他回覆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多了。

“我去，哥你怎麼不動了？”

“靠靠靠對面來了一隊。”

“等會。”

寢室裡還在繼續著遊戲，坐在床鋪上的陳其昭切出遊戲，回覆完訊息。

那天吃完夜宵回寢室打了兩個小時遊戲，陳其昭睡覺的時候，腦海裡莫名浮現的就是沈於淮的眼神跟手，以至於半夢半醒間，他總感覺睜開眼看到的就是對方的目光。

可能是相處的時間長了，陳其昭回家的時候翻了相冊，注意到了小時候照片裡的沈於淮。他對小時候的沈於淮沒太多的印象，可在看到那個人的時候，張雅芝之前隨口說的那些話好像在他腦海裡成像，隱隱約約間好像有了點印象。

約飯大多時候是中午，沈於淮早上一般不怎麼做實驗，所以空閒的時候他會去s大的圖書館看書。陳其昭下課就會去圖書館找他，兩人再去食堂。

這天他剛跟室友說完，給沈於淮發了訊息，到圖書館門口的時候看到沈於淮正在跟别人說話。

那人不是沈於淮研究所的同事，手裡還抱著書，看起來是s大的學生。

他放慢了腳步，注意到那人說話的時候神采飛揚，還拿著書堵著沈於淮。沈於淮沒有多說什麼，但陳其昭注意到他的表情比平時冷淡了很多。

沈於淮性子溫和，與人相處謙遜有禮。

可實際上能跟他說上話的人不多，他對朋友跟對陌生人的態度還是很分明。陳其昭原以為那人是沈於淮的朋友，他站在旁邊看了一會，聽著兩人的對話，眉頭一皺，還是沒忍住走上前去。

“原來是這樣啊，哦還有沈師兄，這個問題怎麼解決啊？”學生堵著沈於淮，站在圖書館門口。

沈於淮看了眼他的書，正想開口解答的時候，餘光瞥到一個身影走了過來。

沒一會，陳其昭就站在他跟前，乾脆直接地打斷了他們的話，“走吧淮哥。”

學生見狀微微皺眉，沒有理陳其昭，而是道：“沈師兄……”

陳其昭道：“兄弟，我們要去食堂了，晚去排不上隊。”

沈於淮視線微瞥，看著陳其昭的側臉。

陳其昭此時的臉稍沉，看起來脾氣不太好。

學生見沈於淮沒說話，“原來師兄要去吃飯啊？”

陳其昭笑了聲：“你中午不吃飯？”

學生尷尬地笑了笑：“那下次聊，就不打擾師兄了。”

他說完看了陳其昭一眼，把書放進包裡，轉身就走了。

等人走了，陳其昭才想起什麼，他隨性慣了，說完才想起事，“我剛看你好像不太想跟他繼續聊，你熟人嗎？”

沈於淮眸光深了幾分，“沒事，我跟他不熟。”

陳其昭疑惑地看過來。

“他是我導師公開課的學生，在圖書館見過兩面。”沈於淮看著陳其昭，“不算認識他。”

沈於淮問：“來了怎麼不跟我說？”

“我剛看他問問題，我就想著等等，也沒什麼事。”陳其昭原來還以為是沈於淮熟人，只是在旁邊聽著越聽越不對勁，才上前去阻止的。

“這人也太沒禮貌了，大中午堵著人在圖書館門口問問題，我在旁邊等了快十分鐘，他問完也沒說聲謝謝，把你當題庫機器問答啊。”

“也沒說跟你去旁邊陰涼的地兒站，問人題目也不挑時間，下次你直接拒絕他。”

兩人往食堂的方向走，陳其昭揹著個鬆垮的單肩包，一手揣在兜裡。

額發是剪短了些，露出了眼睛，說話的時候眼睛看著前方，從側面看的時候能看到澄澈的眼底帶著幾分靈動，沈於淮跟在他身邊，聽著他在說一些建議，卻從對方的眉眼裡看到了一些肆意張揚無所謂的神采。

這跟小時候不太一樣。

這些天與陳其昭相處，他漸漸沒把他當成兒時的弟弟看待，男生的處事或許有些稚嫩，但行事有自己的態度跟想法，脾氣也比較衝，沒小時候那麼乖，卻有一種不一樣的鮮活。

他的視線不禁掃過陳其昭的髮絲，注意到對方說話時吞嚥的喉結，也注意到因天氣炎熱鎖骨邊的水珠。

好像隨著越多的相處，某些細節越發地變得清晰。

沈於淮第一次這麼關注男生的外表，他身邊的好學生很多，但像陳其昭這樣的男生卻很少，讓人移不開眼睛。

陳其昭往旁邊看，“淮哥？”

沈於淮回過神，視線稍稍往前移，看到了食堂門口來往的人群，他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沒一會，他又重新看向陳其昭。

“下次你不要便宜他，合著學霸就給人隨便問問題的嗎？又不是搞慈善。”陳其昭說完注意到沈於淮在看他，他稍稍偏頭，聲音低了幾分：“或者你直接找我，圖書館也不遠，我來給你解圍。”

“好。”沈於淮應。

陳其昭沒忍住去看他。

沈於淮又道：“下次有事，我會找你的。”

陳其昭聞言加快了腳步，幾步進了食堂，進去之後回頭看了沈於淮，“哥，快點。”

等人跟在身邊，陳其昭才往裡走。

沈於淮收回眼神，克制著不去看對方，他覺得今天的食堂比以往都要悶熱。

陳其昭卻毫無防備，進了食堂後找了位置，跟沈於淮說了一聲，過去打飯。

不知道為什麼，他跟沈於淮這樣約飯，就有種特别高興的感覺，跟别人吃飯的感覺都不太一樣。

週末出去喝酒，程榮組的局。

顏凱麟每次喝酒都會吐槽他大哥，對顏凱麒的霸權主義深惡痛絕，周圍的人都在安慰他，他說完一通，看向陳其昭：“哥，你最近出來喝酒你大哥沒說你嗎？”

陳其昭正在看手機，聞言微微一頓，“沒說。”

之前陳時明說過他跟不三不四的人交朋友，兩人吵架一通後，上次他回家的時候陳時明也提了這件事，可能是那天剛跟沈於淮約過飯，差點跟陳時明吵起來的時候他想起了沈於淮的說的話，耐下心跟陳時明解釋。

雖然到最後解釋解釋著還是吵起來了，可那次以後，陳時明沒再說過程榮等人的事。

“陳時明最近改性了。”陳其昭眉眼間少了些戾氣，“沒管我喝酒，就只說了别喝晚。”

顏凱麟一臉羨慕，看到陳其昭還在聊天，湊過去看了眼，“你剛剛一直在跟誰聊天啊……我去沈於淮！？”

他看到了聊天介面上邊的名字，瞬間警惕起來：“他是不是又來刺探敵情了！”

陳其昭稍稍挪開手機，“想什麼呢？”

“沈於淮跟我哥就穿同一條褲子，他肯定是來打探訊息的。”顏凱麟。

顏凱麟說一句，周圍三言兩語地附和著。

陳其昭微微皺眉，“人沈於淮沒你們想得那麼壞，人還挺好的。”

他說完補了一句：“再說了，是我找他聊天，刺探什麼敵情啊？”

周圍安靜了一瞬，有點意外地看著陳其昭。

上次顏凱麟吐槽沈於淮的時候，陳其昭對沈於淮的態度可不是這樣的。

“你最近跟他關係不錯啊，是不是還跟他約過飯？”顏凱麟問。

陳其昭回了訊息，停頓了一下才道：“……還行吧。”

[-沈於淮：我正好在你那附近，一會需要我送你回去嗎？]

包間裡其他人還在說話，忽然有個人開門進來，語氣著急道：“不好了，劉凱跟人打起來了。”

他們今天來的酒吧靠近s大，為了避開顏凱麒的眼線，他們也是第一次來這邊。

沒在市區，魚龍混雜，幾人本來點了包間喝酒，劉凱跟人出去上廁所的功夫看到有個男的喝醉酒為難服務員，劉凱經過就順便幫人解了圍，誰知道劉凱跟人講道理，人家不聽就動手，打不過還叫人。

“那人不講武德，嘴上說不過劉凱就動手，動手打不過劉凱還叫人。”

顏凱麟大為震驚：“靠，這文德也不講，我們凱子好聲好氣的。”

酒吧的廁所在外邊，陳其昭出去的時候好幾個人已經圍住了劉凱。

陳其昭跟程榮衝上去拉架，顏凱麟讓人去找酒吧老闆，見這陣仗馬上就報警。

沈於淮正好開車到附近，見陳其昭沒回訊息，正打算去酒吧裡看看。

一到酒吧門口就看到一堆人圍在一起，他微微皺眉，下車走過去的時候就剛好看到陳其昭站在警察旁邊，似乎在說著什麼。

聽著周圍人三言兩語的話，沈於淮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

酒吧外邊有監控，是對方動手在先，也有服務員作證，警察讓陳其昭等人去警局錄個口供。陳其昭剛往外走，忽然在人群裡看到了沈於淮，他腳步微頓，不明白沈於淮為什麼在這裡。

去警局的路上，沈於淮也跟著過來，他們坐的還是沈於淮的車。

顏凱麟一路慫得要死，時不時看著沈於淮的臉色，他小聲同陳其昭道：“完了完了，沈於淮肯定要告我哥了！！”

陳其昭小心翼翼地看著駕駛座，心裡莫名也忐忑了一下，視線透過車內後視鏡，看到了沈於淮認真開車的模樣。

去了警局錄完口供，出來的時候沈於淮還在外邊，手裡拿著一袋東西。陳其昭沒敢走近，他道：“顏凱麟還在裡面，這次不是我們動手的，他們先找服務員的事，後面又打了劉凱……”

沈於淮抿著嘴，上前拉過陳其昭的手。

陳其昭被他一拉，嘴邊的話突然停住，老實地坐在了休息椅上。

沈於淮單膝跪著，把手中那袋東西解開，陳其昭這才看到裡面隨意碘伏跟紗布，他眸光微怔，沈於淮這是去藥店買東西了。

他正出神著，醫用棉簽隨著沾著消毒水，輕輕地點在了陳其昭的臉上。

冰涼的感覺帶著細微的刺痛感，陳其昭動作停住，小聲地解釋著剛剛發生的事，“……傷口不用處理，就擦破皮。”

沈於淮輕輕擦著傷口，目光裡的認真不容拒絕。

男生的臉近在眼前，臉上的任何一點變化都變得異常面前，尤其是對方的眼睛。

陳其昭沒說話了，他低著頭，視線無處安放。

最後只能停在沈於淮的臉上，沈於淮沒戴眼鏡，一雙眼睛深邃認真，倒映的稍許光亮裡，陳其昭彷彿看到了自己的狼狽。

消毒時的刺痛感似乎沒有了，陳其昭看著沈於淮的眼睛，從他的瞳孔到他的眼睫，一點點地往外延伸，看他的眼尾，看他的鼻梁……對方的臉近在眼前，陳其昭從沒這麼近地去看沈於淮。

他眨了眨眼，移開了目光，沒一會他又將視線移了回來。

醫藥棉簽挪了個位置，刺痛的感覺淡了些。

沈於淮的手指點在陳其昭的臉上，略微冰涼的觸感固定住了他。

這時候，沈於淮忽然笑了下，眼尾稍彎。

陳其昭怔住，他第一次見沈於淮這麼笑。

沈於淮無奈道：“别動了。”

陳其昭老實道：“我不動了。”

可他也沒動啊……

棉簽被拿走，沈於淮的視線掃過陳其昭的臉，似乎在確認什麼。

陳其昭分不清自己臉上是傷口的熱燙，還是别的。

沈於淮的視線彷彿把他看光了。

沈於淮：“好了。”

陳其昭忽然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聲加快了不少，撲通撲通，彷彿要跳出胸腔。

他覺得一點也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