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拚著最後一點力氣,將般夏溪送出火海,他們以為他安全了,以為他們保住了般夏一族最後的血脈,所以,他們不再苦苦支撐,放任了自己的死亡。
如果般夏溪就這麽活下去多好。
如果,在他身後的不遠處,沒有出現那幾個人多好。
如果,這時候他還有力氣多好。
如果,那些人沒有趕盡殺絕到這種地步多好。
如果,他能死在火海裡,多好。
看到那些穿著樸素的村民,謝書辭咬緊牙關,意識到了什麽。
般夏溪沒能活下來。
他從一個地獄跑進了另一個地獄。
第90章 (二合一)
般夏一族之所以被稱為水神, 興許與他們異於常人的頭髮與眼眸有關。
即使是在夜裡,即使是在火光的照耀下,即使他的銀發毫無光澤, 即使如此, 依舊是那麽的顯眼,讓人一眼就能看見。
“村長, 逃出來了一個。”
一個年輕的村民指著地上的般夏溪說道。
村長是一位年過半百的老人,外表看上去和善普通。
般夏溪聽見身後傳來的聲音, 一雙銀眸中寫滿了驚恐,他雙手撐著土地,想從地上爬起來,可他的雙手卻絲毫不聽使喚, 任憑他撕心裂肺地哭喊、掙扎, 卻使不出一絲力氣。
“巫師大人曾提起過一種方法, 以肉身為媒介, 將般夏一氏的氣運轉移到其他人身上, 既然他還活著, 就把他帶回去吧。”
村長滿眼冷漠地看著在地上苦苦掙扎的般夏溪,仿佛在他眼裡,除了在水中溺死的他們的孩子,眼前這個滿頭銀發, 如同妖怪一般的孩子,並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
一位女子站在他們後方, 見幾位村民走上前,用繩子牢牢捆住般夏溪的雙腿, 聽見他絕望的哭聲, 眼中露出一些不忍, 說:“村長,他還是個孩子,他沒有錯……”
“村裡死去的孩子不是孩子?他們做錯了?”老村子冷冷瞥了她一眼,說:“巫師大人已經說過,般夏一族外貌不似人類,他們是山中妖物所化,卻膽敢以‘水神’自居,就是因為他們冒犯了真正的水神,所以水神才會帶走我們的孩子。只是一群妖物罷了,不必可憐他們。”
“不……”般夏溪顫抖著聲線,試圖反駁,“不是……”
淚珠從他蒼白的臉頰滾落,他啞著聲音,絕望至極,痛苦至極,“村長……不是……我們不是妖怪……你誤會了……”
即便到了現在,般夏溪還沒有意識到等待自己的將是什麽。
“不、不是……”
他指尖用力地抓住旁人的袖口,哽咽不已,“叔叔……我們不是妖怪……救救哥哥……救救他們……”
只可惜,孩童絕望的哭喊聲沒能打動他們。
那人將袖口抽了回去,斬釘截鐵地說:“你們是妖怪,是你們觸犯水神犯下大忌,害死我的孩子,是你們害死了他們,就要你們的命來償還。”
“不是……”
般夏溪被拖回了村落中,村中人視他為妖物,害怕他、厭惡他、折磨他,卻要留下他的性命。
般夏溪被他們像家畜一般,套著脖子拴在廢棄的牛棚之中,起初,他總是想,還活著,至少他還活著,至少般夏一族最後的血脈還在,無論如何他也要活下去。
等他身體好些,等他恢復些修為,就逃出這裡,一定要逃出這裡!
可是他是人類,從小體弱多病,他需要水源,需要食物,沒有水源和食物,他會死的!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所以他沒有辦法,套在脖子上的繩子最遠只能讓他靠近牛棚的門,他嘗試把手伸出門縫,希望來往的村民能注意到他,給他吃一點東西、喝一點水。
可是他們恨他、討厭他,當著他的面把水到給家畜,也不會給他。
般夏溪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也不知道族人做錯了什麽,更加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被這樣對待。
因為缺水與饑餓,他的身體越來越虛弱,終於在他瀕死的時候,一個偶然路過的少年給了他一碗水喝。
那個少年,謝書辭認得,是小狗子。
那大約是小狗子的前世,臉上並沒有象征著奴隸的圖騰。
就是這一碗水的恩情,般夏溪記了足足一萬年,他殺了村民的後裔、引發洪水害死無辜的百姓,卻獨獨沒有傷害過小狗子。
倘若那時候,村民
中有人願意給他一碗水喝,他大約也不會恨到這種地步。
可就在這時,面前的水鏡毫無征兆地消失了。
與此同時,在碎石鋪成的水底中出現了一道身影。
他靜靜立在水中,神色平靜,目光深沉,唇瓣張合,說:“哥哥,不要再看了。”
他沒有發出聲音,謝書辭卻看懂了,般夏隱也聽見了。
般夏溪是水神,般夏隱知道無聲的水,向他表達的是什麽意思。
般夏隱沉默地看著前方的孩童,似乎從他身上看不到曾經任何一點屬於小溪的影子。
他牽強地擠出一個笑容來,“你肯出來見哥哥了。”
“知道我不肯見你,為何還不離開。”般夏溪看著他,眉宇間冷漠肅殺。
“因為,哥哥想見你……”
說出最後幾個字時,般夏隱的聲音已經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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