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問:“大人來此有何公乾?”
那統領走上前來,壓低了聲音說:“正是,昨個兒先是府尹接了消息,說……說聖上追查的甲胄就藏在城外一處荒宅。”
沈鳶聞聽甲胄兩個字,指尖便輕輕動了動。
統領繼續道:“如今甲胄已抄得了,可那荒宅卻連半個人影也無,依稀見那林子裡有打鬥留下的痕跡,便要按例調查城外,萬安寺的香客也免不了一一詢問。”
“咱們也是按例辦事,還請二位不要見怪。”
卻聽沈鳶輕聲問:“既是此事,衛錦程衛大人可來了麽?”
那人怔了一怔,看了衛瓚一眼,才低聲說:“沈公子有所不知,衛大人昨夜出了城,興許是來查這甲胄之事的,卻至今未歸,咱們正派人四處尋他。”
衛瓚倚在門板上打呵欠,總覺得沈鳶在若有似無地看他。
昨夜春雨下了一夜,房簷還滴答滴答往下淌水珠,他倚著門道:“若有了消息,還請往侯府通報一聲,也好使我父母安心。”
統領一拱手,道:“這是自然。”
不多時,那金雀衛便開始詢問:“昨夜二位可是在這院裡?可曾出去過?”
他道:“不曾。”
又道:“可見過有什麽人形跡可疑?”
他道:“沒有。”
他每答一個字,都見沈鳶靜靜瞧著他。
這對話想來也聽過許多次了,那人一一記下,拱手就要告辭。
卻聽見一小沙彌忽得開口,輕聲說:“昨夜這位衛施主不在房中。”
屋簷水珠“啪嗒”一聲落下。
院裡的人皆是愣了一愣。
那小沙彌不過十歲,不諳世事,不懂發生了什麽,只聽從官兵的命令說實話,道:“昨夜二更落雨,倒春寒,我奉師父的話,過來問問靜室的諸位施主是否要添些被褥。”
“那時……衛施主房裡並沒有人。”
說著說著,見院內人有些凝重,那小沙彌自己聲音也小了,說:“……怎麽了?”
那統領的目光便生出幾分猶豫來。
半晌開口:“小侯爺……這……”
他倒是不怕這一問,正欲開口解釋。
卻聽沈鳶淡淡說:“昨夜二更,他在我房裡。”
他頓了一頓。
繼而唇角不自覺蔓延起一分笑意來。
沈鳶攏了攏身上的襖,垂眸慢悠悠說:“小侯爺有心研習佛法,昨夜與我談至深夜。是以他房中並沒有人。”
“他的鬥篷忘了拿走,還落在我窗邊,你可以進去查看……只是莫要驚擾我的侍女。”
沈鳶體弱,隻得留身側侍女在靜室守夜照顧。
而屋裡有侍女,小沙彌是進不去房的,自然不知道裡面到底有幾個人。
統領進去查了一圈,檢查了片刻後,見果然房內有痕跡,便出來,拱手笑道:“卑職還有最後一問,請問二位緣何上香來呢?”
沈鳶淡淡道:“我父母靈位捐在此處,如今開春近清明,小侯爺代侯府前來祭拜。”
沈衛兩家是世交,這話說得再清楚不過了。
再者衛瓚一個還在學堂裡、日日跟同學拌嘴混鬧的小侯爺,怎麽看都與此事無乾系。
那人便利落道:“原來如此,得罪了。”
於是去了。
隻余下他跟沈鳶立在原處。
春風微涼。
沈鳶淡淡道:“也夠糊弄事兒的。”
繼而又瞟他一眼:“是了,誰沒事兒招惹你。”
沈鳶甚至有些後悔了,平白無故管這閑事做什麽,官兵難道還敢拿了衛瓚去。
至少衛瓚從面兒上看,跟這事兒實在是沒多大關聯,又是名滿京城的小侯爺,誰沒事兒來觸這個霉頭。
衛瓚卻笑著問:“研習佛法?”
沈鳶面無表情退了一步:“……”
衛瓚又往前一步,問:“談至深夜?”
沈鳶又退了一步。
他再往前一步:“你把我鬥篷帶來做什麽?”
沈鳶再退了一步,卻正正好踩在門檻上,一個趔趄。
衛瓚本是想扶一把,說話間嘴唇不小心擦過了耳廓。
瞧見那小病秧子猛地漲紅了臉。
方才的淡然自若已全然不見了,倒是惡狠狠剜了他一眼。
猛地一扭頭。
那門板一聲巨響。
險些撞在了他的鼻尖兒上。
他額頭抵著房門。
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聲漸漸低了。
只是閉著眼睛,靜靜在那呆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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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下午時,他再去尋沈鳶,見便見沈鳶正獨自一人在抄經室。
這抄經室是專為貴客準備的,正前頭一尊佛像,下頭擺著桌案,沈鳶立在案前,神態平靜,一筆一劃地寫著什麽。
他悄無聲息湊到沈鳶身後,竊得幾頁在手中,定睛一瞧。
便笑一聲,說:“沈折春,人家對佛祖抄經祈福,感情你就對佛祖罵我啊?”
沈鳶下意識伸手要奪、沒奪到,便輕哼:“圓成和尚教我的,說讓我過來,將業障寫在紙上懺悔。”
盡管沈鳶自己也懷疑,或許只是那圓成和尚懶得聽他抱怨衛瓚了。
沈鳶頓了頓,說:“再說,我也祈福了。”
他說:“哪兒呢。”
沈鳶指著角落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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