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鳶笑說:“你還有累的時候。”
衛瓚斜斜一挑眉毛,輕哼一聲:“我怎麽就沒有累的時候。”
“剛吃飯那會兒,還是你攔著,若真讓人拉去爭跤,那就要丟大臉了。”
沈鳶說:“怎麽不早說。”
衛瓚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那不是為了立威麽。”
“那麽好些人都瞧著呢,打完了往那一躺,然後喊累讓人抬回家,這也太沒威嚴了。”
洗個澡換了個衣裳,立馬就做個生龍活虎的樣,那些士兵瞧著他,可不是一臉的欽佩麽。
沈鳶聞言好笑,不覺揚起了唇角。
這會兒天色已黑了,鮮少有人還在路上,倒是空氣中還殘余著幾分炊飯的香氣,路邊有小女孩提著一籃子花蹦躂著回家,籃裡的花香得沁人,衛瓚伸手攔著買了一支,摸了荷包要給錢。
卻見那小姑娘年紀不大,看了看他,見是生面孔,又偷偷看了看沈鳶,驟然紅了臉,說:“你們是……我不能要你們的錢的。”
顯然是聽了家裡頭說了什麽。
衛瓚頓了頓,笑說:“給你就拿著。”
哪知那小姑娘連連說:“不成,我不要。”
竟是抱過籃子就跑了。
衛瓚卻是在原地瞧著,也沒力氣追,隻指尖一彈。
將一小顆碎銀子彈進她籃子裡。
見著小姑娘無知無覺跑遠了,衛瓚才挑著眉,得意笑說:“小丫頭片子還想跟我鬥。”
衛瓚尚且穿著軍營裡傳出來的布裳,眉眼飛揚,支棱著一條腿坐在湖畔,不像是小侯爺,倒像是哪家的浪蕩子。
指尖拈著那一朵花把玩了片刻,衝他招了招手,說:“過來,給你簪朵花。”
沈鳶讓他問過那一句喜歡之後,心裡頭髮慌,不大願意跟他胡鬧,隻說:“你想戴,就自己戴著,風流你的去。”
“我又不是晉桉,沒事簪什麽花。”
隔了一會兒,見衛瓚笑歎一聲,卻是說:“我走的時候,跟白將軍他們商量好了,明兒起,我就去軍營裡頭住著。”
沈鳶怔了一下,卻並沒有很意外。
他心裡清楚,要做主將自當如此,今日不過是令眾人信服,衛瓚要短時間內將康寧城軍把握住,便自當在營中同吃同住。
他說:“既如此,我叫知雪她們收拾一二。”
衛瓚的聲音沉了沉,卻是幾分認真道:“你不準來。”
“你這一路舟車勞頓的,好容易休息一兩日,隻管跟柳軍師商議城防之事便罷了,正好官舍清靜,叫林大夫給你煎藥調養一二。”
“否則真要病了,城中再有什麽事情,我……也來不及照顧你。”
沈鳶擰起眉來,喊了一聲:“衛瓚。”
衛瓚卻語氣越發重了,幾分固執說:“沈鳶,這回我是主將,軍令如山,你也得聽我的。”
沈鳶不說話了,隻淡淡瞧了他一眼。
隔了一陣子,衛瓚輕輕歎了一聲,起身走到他身後去。
沈鳶不看他,隻垂眸從湖中瞧著天上的星星,瞧著他與衛瓚。
衛瓚從身後小心翼翼地擁著他,將花簪在他的發間。
布衫素淨,像是普通的少年,普通的男子一樣,幾分佔有欲地將他擁緊了,臉埋在他的頸窩。
衛瓚聲音悶悶地說:“我把你帶來,已是很怕了。”
沈鳶越是看重這座城,他越是能想起前世的一幕一幕,越是清楚沈鳶為何會因這座城而隕落。
沈鳶於這城而言,何其不凡。
可衛瓚的心動、忐忑與私心。
都這樣的平凡。
……
之後數日,衛瓚便一頭泡進了康寧城的軍營裡,再沒回過官舍。
明瑜公主一路進了城來,負責此事的大臣姓羅,在朝中也算得上是一個能言善道之人。
只是辛人那邊果然遲遲不肯交洽此事,道是前來迎接公主的儀仗一直未來,余下人不敢擅專。
一拖再拖,只是書信上的言辭算得懇切誠懇,那羅大人的眉毛都打了好幾道結,也隻得暫且按捺下,城中的氣氛也漸漸緊張起來。
沈鳶不能常同衛瓚見面。
沈鳶有時同柳軍師商談時,能順帶瞧著幾眼,衛瓚真正帶兵,又是另一副模樣。
那心慵意懶的模樣散去了許多,凌厲如出鞘寶劍。
衛瓚生來驕傲富貴,不受框束,又是在北疆之地浴血回來的,帶兵自有自己的一套。
幾日的工夫下來,康寧城軍便渾然不見來時的那種安寧平和,反倒透出幾分銳氣來。
沈鳶垂眸,心裡頭不願多看,怕生出嫉妒來。
忍不住多看一眼衛瓚,也沒說上幾句什麽。
沈鳶有時會做些渾夢。
時而是衛瓚被他淋了一身的酒水,狼狽屈辱的姿態,時而是衛瓚從他身後擁他時的情動,時而是他在他耳畔,撩撥似的問他,要不要承認喜歡。
他疑心衛瓚這混帳,或許早就算準了要與他分開這些時候,才故意做出這許多情態折磨他,叫他夜不安寢。
每每醒來都是惱怒記恨。
可惱怒過去了,又忍不住從自己枕邊摸出一隻小荷包來。
小小的一隻,裡頭鼓鼓囊囊的,卻是二十幾顆的小紅豆。
沈鳶用指腹磨蹭著,一顆一顆數過了,覺著自己丟人。
這才幾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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