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泊還記得,十歲那年,他跟他爸的人一起去湛城出差,結果剛好遇上大雪封路,他被困湛城三天。
三天裡他心急如焚,天天擔心他的葉躍怎麽辦,畢竟穿衣吃飯全都是他一手包辦的。
等他心急如焚地趕回藏冬鎮,發現了一個好好的葉躍。他會自己穿衣會自己上學還會安排他奶的牌局,甚至張嫂煲的排骨湯裡有他最不喜歡的煮得軟爛的蒜,他都能好好吃下去。
那一刻李越泊感到了無盡的恐慌。
李越泊是一個從出生起就得到了所有人認可的人,可只有李越泊自己知道他根本不在乎別人,他隻想把某個人鎖起來獨佔。
但他知道他的葉躍不喜歡被鎖起來,他又舍不得他哭。
於是小小年紀的李越泊精心編織了一個繁複精美的牢籠妄圖鎖住他的精靈。
十歲之前的李越泊以為自己成功了。畢竟藏冬鎮所有的小孩都知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葉躍的事情李越泊做。
但湛城回來的那一刻李越泊方知葉躍並不一定要他來做這一切。他以為能鎖住精靈的牢籠,其實根本不堪一擊。
藏冬鎮人人都說葉躍被他嬌慣,那一刻李越泊才知道,自己才是一直被縱容的那一個,葉躍縱容著讓他安排一切。
十歲的李越泊後來認真問過,葉躍的回答也很簡單,他甚至有些不以為然:“啊?我以為你喜歡,你要是不想做了告訴我一聲就行啦。”
你看,他給的一切,葉躍真的不在意,甚至允許他隨時收回。
所以怎麽會有喜歡?
那時他們之間並沒有溝通過葉躍漫長罹難的夢境,所以李越泊並不理解為什麽明明什麽都要依賴他的葉躍自己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他隻感到無盡的恐慌。
那是李越泊最沒有安全感的一段日子。他一度害怕葉躍靠近別的alpha,包括鄧璐。
但即便是如此恐慌的日子裡,李越泊都從沒考慮過資格問題、從沒考慮過做派問題。他只知道那是他的人,他要,想盡辦法要。
他沒有采用過激手段的原因只有一個——不想讓葉躍哭。不是出於什麽君子做派之類的玩意兒。
可能他就是天生的卑劣者。眼下之所以還能有被人認可的品行,是因為他得到了葉躍。如果沒有得到,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來。
什麽君子做派,什麽成熟穩重,李越泊從來不管這些,為了葉躍,他是條狗都無所謂,這是他內心深處最真切的想法。
因為太過陰暗,所以他從來很小心地不敢暴露給葉躍,趙明涵有句話說得很對,所有人都很在意自己在心愛的人面前漂不漂亮,李越泊不一定要漂亮,但他不可以猙獰。
他不可以嚇到他的葉躍,尤其是在知道他漫長罹難的夢境之後,他更不可以。
但他也承認,在愛葉躍這件事上,他是絕對的天生卑劣者。他可以在沒有葉躍中死去,但絕不可能在沒有葉躍中活下去。
所以李越泊對這封郵件,並沒有什麽觸動,他無法共情趙明涵,甚至不太理解。
但他的葉躍在哭,並且難受到為此喝了酒。
於是李越泊的心也跟著疼了起來。
他一遍一遍地吻著葉躍的眼睛,聲音裡帶著疼惜:“不哭了,不哭了……”
葉躍眼裡噙著淚花,其實這種事換做他以前他可以的,只是好像人在有了人疼之後,會變得越發脆弱起來。
人生有很多事會延遲地感到痛。
好比他前幾天崴了腳,當時並不覺得有很痛,但今天他才發現腳踝處已經青紫了,延遲地痛。
他以前做決定,等被李越泊拋棄後就守著和李越泊的回憶過一生時,並沒有覺得有很痛。
只是今天看到趙明涵的生活後,才延遲地感到一種綿密的痛。
一直潛伏在他內心深處的、被他小心藏起來的最痛苦的情緒被趙明涵這封郵件徹底地引發了出來,加上酒精的催化,一切都化為了洶湧的眼淚,在李越泊疼惜的親吻中,大顆大顆地流了出來。
他讓李越泊抱他去了自己的畫室。指揮李越泊打開了白色畫布下藏著的一個小木箱。
他畫畫的時候喜歡安靜,李越泊並不常來他的畫室,所以李越泊對畫室還有一點陌生。
但這個小木箱李越泊很熟悉。
那是他小時候跟著他爸的人出差時裝行李的箱子,十歲從湛城回來後,他嫌這個箱子不夠裝,也覺得用得有點破了,直接就扔了。
他沒想到葉躍把它撿了回來,還保存得這麽好。
在他最沒有安全感的年紀,在他最為葉躍不喜歡他而深感恐慌的年紀,葉躍偷偷撿了他不要的小木箱。
李越泊感覺自己眼睛也熱熱的。
他打開了小木箱。
葉躍醉意已經完全上來了,人倒是不哭了,但是哭過的眼尾還帶著紅,眸光裡水潤潤的。
平日已經夠乖的人,醉酒後似乎更乖。
他看著李越泊打開小木箱,醉酒後聲音軟軟的還帶著點哭腔:“我的……”
李越泊問他:“什麽你的?”
葉躍眼淚又刷地流出來,他扁著嘴,又是今晚李越泊剛回來時在他臉上見到的那副悲傷神情:“我的……你不要我了,我要帶著走的……”
李越泊又是一串細密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