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白晝笑沒好笑,王爺其實就大約猜出他的心思了,但不知他為何會有這種想法,還是問道:“刑部的仵作驗得有何不妥嗎?”
白晝道:“也不用每一具都驗看,只需先看看最後的三位,朕……想確定一件事。”
遠寧王剛若有所思的點頭,就見皇上立刻向外吩咐:“擺駕!”說是風就是雨的要往外走。
結果被王爺一把拉住,詫異道:“即便現在就去,你去做什麽?你身體不好……”
白晝知道,王爺只要一搬出這個理由,態度就強硬得不得了。
也不等他說完,上前一步貼近他身前,歪著頭看他笑:“朕想陪你一起。”
王爺直接啞火了,明知道這是他為達目的的小伎倆,也還是搖頭苦笑歎氣,道:“斂房太冷了,陰濕氣又重,”說著,轉向布戈道,“去給陛下備一件披風。”
布戈在一邊聽見了關鍵詞“斂房”,臉直接綠了,看看皇上,又看王爺,終於忍不住自不量力:“陛下……您……這大晚上的……您要去那醃臢地界兒,平白沾一身陰晦氣,做什麽?”
白晝這次沒懟布戈,反而垂了眼睛,歎息道:“哪裡醃臢了,都是可憐人……”
終於,月黑風高的夏夜,皇上去了刑部斂房。
這才發現,大堯刑部的斂房不僅依靠建築學把房子建造得庇蔭,而且牆體還構造特殊。存放屍體的格子周圍建了夾層,不僅通過夾層隔絕熱氣,還能填入冰塊,減緩屍體的腐敗速度。
白晝覺得當初建造斂房的人,是個人才。
他低調前來,本來沒想讓驚動其他官員,結果刑部值守的官兒正好在門口消食吹風,遙遙看見禦駕來了,忙差手下去刑部尚書府上砸門去了。
刑部尚書陶迪一邊想著陛下抽風大半年,終於抽到刑部來了,一邊兒火速趕到斂房,倒是沒見禦駕威儀,只有布戈和幾個伺候的近侍在門口。
忙上前向布戈行禮,悄聲道:“布公公,陛下這是……”
布戈搖頭歎氣,一臉有苦難言的表情,還禮道:“陶大人,聖意難猜。”
陶迪又向布戈打探一番,結果布戈確實不知道,隻說皇上抽冷子就來了斂房,還帶著遠寧王。
是……來驗屍的。
陶迪聽得直閉眼,遠寧王醫術出名的出神入化,這肯定是陛下覺得三司不給力啊。
請布戈幫著通報,得了允許,也進斂房去了。
推門就覺得一股腐敗的味道裹在一團寒氣裡撲面而來。
陶迪只見王爺穿著一件窄袖的衣裳,正在驗屍台前。陶大人雖然沒當過仵作,但做刑部尚書已近十年,驗屍的場面見過不少。
可王爺驗屍,劍走偏鋒,既不燒艾祛味,也不用仵作常用的工具。
他拿在手裡的器具,陶迪隻覺得見都沒見過。
陶大人順帶掃一眼儲存屍體的格子,躺在台上的是倒數第三位死者。
屍體正值腫脹嚴重的階段。
在大名鼎鼎的巨人觀面前,王爺面不改色,時不時和身邊打下手的仵作低聲交流。
又看皇上,雖然遠遠的坐著,卻也只是神色凝重的看向王爺。
陶迪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這般腐敗的屍體時,又怕又惡心,連膽汁都要吐出來了,將近四天沒吃下飯。
遠寧王畢竟是杏林高手,這般淡定也算不的奇怪,撇開王爺看陛下……萬沒想到他這般沉穩淡然。
陶迪不禁心生敬佩,輕聲走到近前行禮。
皇上的心思顯然是在遠寧王那,見陶迪來了,指著一旁的座位道:“不在朝堂,陶大人不必拘禮了,坐吧。”
皇上平易,陶迪卻局促,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屁股微擔在椅子邊兒上,正襟危坐,比蹲馬步輕省不了多少。
坐了片刻,陶迪便覺得這通風不暢的空間裡,窈繞的味道,已經把他的晚飯頂到了嗓子眼,心道在場這幾位都鼻子不通氣麽。
遠寧王見他臉色逐漸難看,向他點頭示意,抱歉道:“陶大人莫怪,是本王疏忽了。”說著向身邊打下手的仵作示意。
仵作會意,拿起個小瓶子遞到陶迪面前,道:“大人塗一點在鼻子下面,就好了。”
陶迪依言塗了,隻覺得那藥膏很神奇,中和了屍體腐敗的臭味,卻沒有掩蓋屋子裡其它味道。不禁心中大讚神奇。
於是,越發心存敬意,悶不吭聲的看著,更是忍不住走到台前,去看王爺的操作。
待到遠寧王按照皇上的要求把最後三位受害者的屍體重新查驗過,淨手更衣,才又到白晝近前笑道:“陛下早有猜測?是從哪裡看出的端倪?”
白晝看看當下的環境,笑著起身。
幾人移步到正堂坐定,皇上才繼續道:“王爺,先說結論吧。”
遠寧王正色道:“殺害這三位姑娘的,確實不是同一個人。”
一言出,白晝微微點頭,陶迪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驗屍的仵作是有將近二十年從業經驗的老師傅,諸般查驗,都沒看出凶手不是同一個人,遠寧王短短一個多時辰,怎麽就確定了這麽個推翻案卷結論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