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遲不自覺有些毛骨悚然起來。
他總有種自己的本體被人看穿的感覺。
這個道士好像是真的有點東西,光是憑著一雙眼就能看透非人之物。想來道行不會太低。薑遲腦中瞬間滑過一萬種自己被當場抓出現出原形的悲劇下場。
薑遲迅速地轉過去,這下別人的視線也不覺得燙了,只要別被那道士抓走就是了。
……
法事做到深夜,回去的時候已經是月上中天。
薑遲抱著自己的行李往丫鬟住的地方走去。
耳房離人群熙攘的前廳較遠,繞了被繁密枝椏掩映著的羊腸小徑走去,穿著繡鞋的啞巴美人似乎有點怕黑不自覺加快了腳步。
一根樹枝在腳下被碾碎。
薑遲猛地一愣。
他分明感覺到自己腳下沒有任何東西。
那麽,是誰踩的呢?
薑遲剛回過頭一隻寬大的手掌驟然捂住了他的嘴。
薑遲隻來得及嗚嗚了兩聲,便被輕輕松松地拎起來藏進了假山裡。
“好瘦。”那人語氣輕佻,帶著一點調笑的意味,逗弄著手裡瑟瑟發抖的小東西。
這裡的每個人都要這麽說一句,薑遲要氣死了,有肌肉了不起啊!怎麽還狐生攻擊啊!
小狐狸露出尖尖犬齒一口“啊嗚”咬住了這不法分子的虎口。
他那麽用力,幾乎都嘗到了虎口溢出的血腥味,然而那男人不但不松手,反而還低低地笑出聲來。
薑遲在黑暗中看不清楚男人的臉,只能聽見那從胸腔發出的不斷震顫的笑聲,震得他耳朵尖都微微地發麻。
距離太近了,溫熱呼吸吹紅了冰白色的耳垂。
薑遲驀然有種被羞辱到的憤怒感。
可惡的家夥!
“這會兒倒是膽子大了。”
嗯,怎麽覺得這個聲音有點眼熟?
雲層被風吹過,露出一線清冷明亮的月光,忽明忽暗地落在男人挺拔的輪廓上,顯得那張英俊斯文的臉上看起來更加撲朔迷離。
雲思路面上一點清淺的溫和笑意,像是在看什麽色厲內荏的小東西,語氣都是輕飄飄的:“小啞巴,不會說話,牙齒倒是厲害的很。”
活了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有人敢咬自己。
靠,誰知道你一個堂堂二爺怎麽會在自己家偷偷摸摸的。
薑遲瞬間松了口,傻乎乎地忘記了反應,越發顯得有點不太聰明的樣子。
還是雲思路輕笑一聲,修長手指撫過“少女”白膩的側頸,在那光滑溫軟的凹陷處流連忘返地摩挲了一下。
薑遲被摸得不舒服,皺皺眉用眼神詢問他把自己綁來想幹嘛。
“別緊張,我只是想來提醒一下你。”雲思路那雙總是含著一絲清風明月似的溫和笑意的眼睛裡帶著一點叫人看不明白的陰暗,“你那父親得了錢近日裡日子倒是過的好了,聽聞還要給你那弟弟訂一門親事。”
薑遲現在的侍女身份也是頂替了某個出逃的女孩,說是寧願死也不要去那魔窟似的雲家,薑遲正巧想不到怎麽混進去,就算真是個魔窟,也要偷到那傳聞中的如意珠。
所以說,那和自己半點血緣關系也無的親人,薑遲是不能說是毫無觸動,只能說是完全無感。
在系統的提示下他才回過神來似的擠出了一兩滴亮晶晶的眼淚。
他眼睛本來就生的好,就算是完全無意,也像是含羞帶怨,盈著一層瀲灩的水光,如今沾上幾顆眼淚珠子,更是叫人心旌搖曳。
這樣的寶貝,送到雲昭那個病秧子身邊倒是浪費了。
“你要是乖點,時刻看好了小少爺,我自然不會怠慢了你。”
原來是要他做臥底啊。
你們這些大家族的人,果然都很心臟,嘖嘖嘖。
後頸還被人拎在手裡,就算是腹誹,也不敢直白地表現出來,薑遲隻好無比乖覺地點點頭,表示自己一定照做。
怎麽有人生的如此招人,就這麽可憐巴巴地瞧上一眼,都心軟的不行。
雲思路親昵地揉著薑遲軟白的後頸,一想到雲昭會對這具身體做出什麽事,便不由得有些加重了力氣,逼出小啞巴一聲顫顫巍巍的嗚咽。
雲思路後知後覺地收回手,低頭蜻蜓點水似的吻了吻薑遲顫動的睫羽。
“好孩子。”他低聲笑道。
第127章 宅中(四)
小軒窗裡點著昏黃又曖昧的燭火, 密密匝匝的花壓低了枝椏,在窗格上掩映出細長輕佻的影子。
“少女”蓮步輕移,掩著臉匆匆在黑暗中行走, 偶有疏漏的月光從雲層間落在他臉上, 照出那張雪色的小臉上鮮紅斑駁的指印。
像是剛和人做了什麽見不得光的事,漂亮的眼睛裡都洇著一點顫動的水色, 烏發蓬亂, 頰邊生暈。
眸光明滅間宛如豔畫裡勾魂奪魄的美人蛇, 專門在夜間出沒勾引無知人的魂魄。
入夜的老宅脫去了白日的繁華, 在夜幕裡便無端顯得可怖起來。
繁密的樹木宛如鬼影,被月光拖長了的枝椏像是鬼怪借著夜色伸出的猙獰趾爪, 抓著路人做那替死鬼。
薑遲忍不住加快了腳步。
他只顧著回頭看身後越來越近的影子,卻忘了看前頭的路, 毫無防備地撞進了一個冰冷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