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麽會抵抗住這個世界的誘惑呢?
薑簡和鍾洵看見費澤爾閉上眼時, 心情都很複雜。
看β世界現在還存在著, 就知道費澤爾比他們都要了解唐尹。
唐尹來到費澤爾身旁時,他已經靜靜合上了眼, 化作淡淡星點,仿佛變成了樹的養料消失不見。
而新生的宿主在這一瞬間, 正式有權利探索費澤爾已經創造出的那部分世界。
他發現費澤爾在樹所在的世界之外, 又開辟了諸多可以往返的平行子世界,而他邀請進來的學者, 都在不同的世界裡專注著自己的非法研究。
樹所在的世界相當於子世界的中樞和中轉站, 仿佛意識之樹枝杈延伸到遙遠的盡頭, 和每個子世界相連。
他跑遍了每個世界每個角落, 最終在小木屋裡找到了失聯已久的女朋友。
她挺著大肚子, 精神已經錯亂。
原本妊娠期的女性就敏感, 被費澤爾強行帶到這裡“軟禁”,她的狀態已經差到了極致,能勉強活到現在或許是知道自己肚子裡還有一個小生命的緣故。
唐尹回了一趟外面的世界,卻發現費澤爾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匿名報了警,女友此時登記在失聯狀態。他沒法將她直接帶回去,面對嚴峻的盤問和警方的追究不僅會讓這個世界的隱秘暴露,更會影響她的生產。
他也不敢貿然將人從外面帶進來。於是便從費澤爾邀請進來的諸多學者裡,找到一位曾經在醫院臨床工作過幾年的女士,在極其簡陋的環境裡,看著自己的女兒伴隨著母親難產的咽氣,啼哭著降生在這個意識創造的世界上。
生與死,就像合二為一的播放與暫停鍵,有人按下是繼續,有人按下則是中止。
唐尹抱著幼崽,感受不到眼淚流下去的感覺。
他一邊輕輕搖晃著懷裡的孩子,一邊用指尖戳了戳她肉嘟嘟的臉頰,淚眼婆娑地想,這個孩子是真實存在的嗎?她誕生在這個意識先行的世界裡,如果沒有人觀測,她還存在嗎?
事實上,小孩子的生長容不得他思考哲學。
β世界建立之初,一切機制運作都不完善,沒有足夠的醫療條件和生活物資供給,他靠自己創造亦不知道需要花費多少時間和精力,此時此刻,他的女兒在這裡活著只有一個結局——死亡。
唐尹艱難地做出決定,喬裝打扮了一番,將孩子帶到了外面的世界,假裝過路人把她送進了孤兒院。
薑簡讓鍾洵暫停了一下。
他仔細看了一眼孤兒院院長辦公室裡的陳設,目光落在日歷上。
“按照外面世界的時間線算,這個孩子大概和我們父母是一輩的。”
“那我得叫老唐爺爺?”鍾洵想到他在唐尹面前沒大沒小的模樣,忍不住皺了一下眉,“不過他沒有把女兒放在海外,如果我們能出去,或許還有機會能找到她。”
正值中青年紀的唐尹在送走女兒後,如費澤爾所料,投身到這個由意識之樹所創造的世界。他將自己對大腦和記憶的研究重新提上了日程。
起先,他還時常往返於兩個世界。因為費澤爾在外面的世界安排好了自己的後事,卻依舊保留了實驗室的運作。
後來,他發現費澤爾給研究者開辟的子世界也在從意識之樹上汲取能量,只有這樣才能保持那個世界的穩定。而樹需要提供源源不斷的精神情緒,一旦離開β世界,他身體的不適感就異常強烈。
待在外面愈發力不從心,他隻好準備好說辭,離開實驗室,全身心投入到β世界中來。
唐尹孤獨地在β世界裡待了很久,這裡的一切比費澤爾在的時候更加豐富,貧瘠荒蕪的土地上有了道路、小鎮、田野。
他在樹旁建起了一座實驗室,除了每年會偷偷摸摸去看一眼自己的女兒外,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在這裡。
有一天,他站在樹下朝天望去時,有一對兄弟找上了他。
弟弟顯然是陪著哥哥來的,目光中有著幾分漫不經心。哥哥眉清目秀的臉上卻有一絲愁容。
唐尹很快便知道,他們是費澤爾死前邀請進來的最後一批學者,哥哥原先方向是計算神經科學,弟弟是行為神經生物學。
“是秦耘和秦瀚。”
薑簡在那張Faizal實驗室的合影裡見過這對兄弟,一眼就認了出來。
“居然都是爺爺輩的。”鍾洵沒見過秦瀚,看著秦耘那張臉露出不解,“這是他們原本的模樣?”
青巒村外被秦耘炸房讓鍾洵印象深刻。
但當時那個“秦耘”頂著薑簡那位店主養父的臉,怎麽想怎麽奇怪。
“和照片上幾乎一模一樣。”薑簡沉吟了一下,“那她應該是和他們同一批進入這裡的。”
話音剛落,便看見畫面中秦耘帶著唐尹來到了一個房間,房間中央的床上躺著一位依靠呼吸機才能存活的女人。
兩人異口同聲道:“任繁星!”
鍾洵眯起眼睛,從唐尹的視角朝她看去:“果然,不過這個任阿姨比我們當時調查時看到的照片更瘦。”
薑簡頷首:“其實我不覺得當初我們遇見的那個是真正的任繁星。重生在陶小晨身上的她,更像是擁有同樣人物建模的NPC。或許就像林棠在曙光二中的世界裡想要重新找回失去的姐姐一樣,青巒村是秦耘的某種奢望也說不定。”
他們很快便知道了秦耘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