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天圖書館的老師看見了他要往雨裡走,立刻喊住:“哎,同學,這裡還有把傘。”
顧斂周回頭。
那把傘是撐開的,他突然就想起了幾年前在霧城碰見的少年。
當天晚上,他回到宿舍,翻箱倒櫃終於在衣櫃的一個盒子裡找到了那把傘。他還留著,這些年搬來搬去都沒舍得扔到。
只是大部分時間都忘記這把傘,和這個少年。
傘上的小兔子依舊白白糯糯的,顧斂周盯了片刻,碰了碰它的耳朵。
他突然有種衝動——想知道這個少年過得好不好。
*
大四課少,第二天顧斂周就帶著這把傘去了霧城。他去了三所高中,沒蹲到人。這樣找人無異於大海落針,他也知道,可下周,他又買了去霧城的車票。
像是個執念。
顧斂周知道自己這個人,散漫慣了,什麽都能放棄。
但也什麽都能堅持。
就這麽來回了三個月,他把霧城市所有高中都蹲了一遍,就在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像個變態跟蹤狂的時候,人群裡一抹安靜清瘦的背影進了視野。
那是個長得很漂亮的少年。
皮膚帶著病態的白,嘴唇和臉頰卻都是紅的。頭髮和眼睛顏色都淺,像被夕陽染上去的一樣。
整個人都套在寬大規矩的校服裡,模樣溫吞,卻像個漂亮的瓷器。
帶著易碎感。
顧斂周一眼就認出了他。
盡管兩人只在幾年前有過一面之緣,但那雙眼睛過於驚豔,以至於顧斂周這些年都沒忘記過。
少年是跟同伴一起放學的。
經過他面前時,對方並沒有注意到他,始終看著腳下。
顧斂周生平第一次膽怯,不敢上前跟人說話。
也許認錯了呢,也許對方早已不記得那件事了,他這樣安慰自己。
在那之後,他來霧城來的更勤快了。一下車就來一中門口等著放學。周圍有很多家長來接,有小攤販經常看見他,好奇問:“你是過來接誰的啊?”
“接我弟弟。”
“兄弟倆感情這麽好呢。”
……
少年今天珊珊來遲,校門口只剩下零星幾人。
這回他身邊跟了個女生。
“那你又請半個月的假了啊。”
“嗯……”
“那你在哪個醫院,回頭我把筆記帶給你。”
“市醫院……謝謝。”
生病了嗎?顧斂周將視線落在少年的臉上。少年的臉色比上回見到更蒼白病弱了一些,唇色也黯淡不少。
原來是生病了,怪不得這麽瘦。
大概是視線過於強烈,女生很快注意到了顧斂周,看清臉後,她的面頰有些紅,立刻喊了下旁邊的人:“那邊有個長得好帥的。”
顧斂周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來。
少年看見他後想起來嗎?想起來之後會主動跟他打招呼嗎?他們以後,關系會越來越親密嗎?
然而少年並沒有朝他這邊看。
顧斂周心裡湧出一種失落感。
之後再來霧城,他沒有再去一中門口,而是去了市醫院。
這裡充斥著消毒水氣味,他來到了住院部,前台是個年輕護士:“來看家裡人嗎?”
顧斂周嘴唇動了動,他突然想起,自己還不知道少年的名字。
他搖頭,等了會兒沒見到人,又不甘心這麽回去。於是去了隔壁門診掛了個骨科的號。
幾年前的手傷,現在什麽痕跡都找不到了。
他帶著單子再次來到住院部,不過這次很幸運,對方正迎面走來。
少年垂著眼睛,身邊的兩個大人大概是這人的父母,他們看起來很擔心少年,不停地安慰。等三人離開後,顧斂周將單子交給前台,看起來雲淡風輕的問:“剛才那個生病的男生還在上學吧,我有個弟弟也跟他一樣大。”
前台見他長得俊,人看起來也不像壞人:“在上高中呢,從小就經常來醫院,身體虛,經常吃藥。”
“看著可憐哦。”
“有時候需要手術,我們看著都疼,但他一聲不吭的。”
……
顧斂周沒再說什麽,在那之後,他幾乎有空閑時間就來霧城。
他不知道要做些什麽,也不想這麽突然的出來打擾對方,只是每次來醫院都會買上一束花,再托護士送到他的病房裡。
他送的花只有一種,白色的小小的,看著細弱其實很頑強,很多人應該不知道這種花的名字。
叫木香。
他覺得跟少年很配。
偶爾,他也會在花裡放一些卡片,上面寫一些“加油”之類的話。
少年住上一段時間的院後,身體就沒那麽差了,出院開始正常的生活。白天上學回家,周末在家待著,偶爾出門吃飯。
少年喜歡晴天,看見人會笑,喜歡喂流浪貓,也格外喜歡一家面館。
每次等人離開面館後,顧斂周都會進去,老板還沒來得及收碗,少年的面碗裡留了一大半。
他似乎胃口不好。
顧斂周淡淡掃了眼:“要一碗跟這一樣的。”
*
就這樣,在兩座城市來回輾轉之間,顧斂周大學畢業,而少年的身體好了些,也回到學校正常參加高考。
他突然覺得日子沒那麽乏味了,一切都變得溫和起來,也漸漸開始願意和周圍人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