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收拾了個大概後,綿綿的春雨便淅淅瀝瀝的落了下來。牛毛一般的雨水看著溫柔,可在雨中多呆一會兒也能讓人衣衫濕透。
顏惜寧見雨下大了便放下了手裡的青磚:“我們進屋吧。”
搭建院牆的青磚都挺完好,即便倒下來也沒有多少破損。顏惜寧將散落的青磚沿著小橋兩側的空地整齊的碼了起來,將來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看來今天沒辦法將倒塌的院牆收拾好了,不過工作麽,就應該張弛有度。如果一直追求效率和速度……喏,上輩子的他就是前車之鑒。
白陶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好嘞少爺,我聽您的!”
顏惜寧無奈的瞅了白陶一眼,這幾天他已經無數次的糾正白陶對他的稱呼了。看著一個孩子喊自己少爺,他有一種雇傭童工的感覺。
顏惜寧歎了一聲:“怎麽又忘了?”
白陶傻兮兮的笑了兩聲:“嘿嘿……寧大哥!”
屋簷上的雨水串成了一條條銀白色的珠子滴滴答答的掛下,院中的青石濕漉漉散發著潮濕的泥土氣息。空氣一潮濕,連煙囪中冒出的青煙都沾染了濕氣,它們貼著屋脊懶散的盤旋著,像是給房頂罩了一層輕紗。
顏惜寧昨晚就將紅豆泡下了,此時圓滾滾的紅豆正在開水中上下翻滾。顏惜寧揭開鍋蓋時,一股熱烘烘的煙氣帶著紅豆獨有的味道迎面而來。
豆香味之外,一股清新的橘皮香味異常明顯。細看鍋內,臌脹的紅豆間夾雜著一些細長的灰褐色的陳皮。
白陶恨不得在灶台上生根,他迫切的問道:“少爺,可以吃了嗎?!豆子已經軟了!”
顏惜寧歎了一聲:“怎麽又忘了?現在還不能吃,得等紅豆煮得爆開,裡面還要加冰糖。”
忙碌一段時間之後,他就想吃點甜的。翻找了冷管家送來的東西之後,他準備做個陳皮豆沙解解饞。
按照標準做法,紅豆得煮爆之後洗出豆沙來,這樣口感才會綿滑細膩。
然而條件有限,設備也不足,顏惜寧準備偷個小懶:這次的紅豆他不準備洗掉豆殼。反正都是自己吃,只要自己心裡這關過得去就行。
白陶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好香啊~加了橘子皮之後味道真好。少爺,不,寧大哥,你怎麽知道橘子皮能吃?我一開始還以為是管家他們使壞,專門給我們送壞的東西來。”
顏惜寧攪了攪鍋底的紅豆,他含糊的說道:“書上說的。”
白陶佩服得五體投地:“寧大哥真厲害,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會做農活還會做飯。”
顏惜寧嚴重懷疑,原主挑選白陶做自己的陪嫁小廝,一定是看中了他無條件崇拜自己這一點。
隨著紅豆慢慢爆開,暗紅色的湯汁漸漸的濃稠了起來。此時用木杓輕輕舀一杓起來觀察,會看到煮得裂開的紅豆們在赭色的湯汁中微微敞開著自己的衣衫。木杓的邊緣掛著一層淺淺的豆沙,再燉煮一會兒,湯汁中的豆沙會越來越多。
這時候就能下冰糖了,顏惜寧將碗中早就準備好的冰糖下入鍋中。隨著木杓細細的攪拌,冰糖受熱發出輕微的‘劈啪’聲。
澡堂中的火焰不緊不慢的舔著鍋底,鍋中的陳皮紅豆沙咕嘟咕嘟作響,一股甜甜的味道從鍋中散開,彌漫了整個廚房,飄出了聞樟苑。
冷管家再度踏入聞樟苑時,他愣住了。雖說這幾天手下會將聞樟苑這位主子所作所為告訴他,可是當他看到景色大變的冷宮時,他還是狠狠的驚到了。
荒僻的冷宮竟然在顏惜寧主仆二人手裡變成了一個寬敞的農家小院!
冷管家對天發誓,即便他再帶兩個仆從到冷宮,短短幾天他也沒辦法把冷宮改造成這樣!嗅著空氣中帶著陳皮清香的甜味,看著西耳房上氤氳的霧氣,冷管家有種恍惚的感覺。
想到來到冷宮的目的,他定了定心神。主子成婚已經好幾日,宮裡派了人來要看看衝喜到底有沒有效果。
如果只是陛下派人來,事情就好辦了。偏偏太后也派了心腹嬤嬤來,那位嬤嬤可是個人精,不能輕易糊弄過去。
如果主子不出面,顏惜寧又不肯配合……太后和太子那一脈一定很樂意見到這種景象,到時候少不得推波助瀾。
然而大婚當天,顏惜寧就被主子丟到了冷宮裡。要說他心裡沒有怨恨,這不太可能。讓他若無其事的配合主子……冷管家也覺得自己強人所難了。
冷管家剛進院子,顏惜寧就發現了他。見他撐著油紙傘站在雨中若有所思,顏惜寧也不打擾他。他笑吟吟的站在廚房門口,手中捧著剛出鍋的陳皮豆沙。
芝蘭玉樹一般的青年站在廚房門口,他身著樸素的青衫,溫柔得像江南三月的春雨,陰暗的廚房因為他的純在多了一抹亮色。
看到他的瞬間,冷管家腦海中冒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這樣一個傑出的人,無論身處廟堂還是冷宮,他都能優雅從容氣定神閑。
見冷管家看到了自己,顏惜寧笑問:“冷管家?有事找我?”
冷管家猛地回過神來:“嗯,嗯。”腦子裡斟酌思考的那些試探威脅的話,竟然一句都想不出來了。
顏惜寧熱情的邀請冷管家進了廚房,他給冷管家盛了一碗陳皮豆沙:“下雨天有些濕冷,吃點甜點暖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