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恆未有異議,很是服從地卸下自己腰間的佩刀,遞到了宦官手中。
這些規矩也叫宗錦覺得麻煩,他隻想快點進去,看看這延和殿究竟長什麽模樣。誰知官吏並未放行,反倒有些不好開口似的,頓了頓才說:“各諸侯隻可帶一名隨侍入內,同樣不得攜帶兵刃進殿。”
“……”人都走到這裡了,總不可能再因為這點事說不去。
宗錦沒好氣地瞪了眼官吏,又覺得不解氣地再瞪了眼赫連恆,終於還是將沉甸甸的叢火卸下,放進了宦官手裡。都無須赫連恆使眼色,在旁捧著錦盒的景昭一聽見這話便懂了意思,連忙將錦盒塞進了宗錦的懷裡。
宗錦更不爽了。
“赫連君這邊請——”
第五十八章 朝見(下)
哪怕宗錦對富貴毫無興趣,在進入下一扇宮門時也不免驚歎——
青色的地磚被打掃得一塵不染,再往前是白石的階梯,長長延伸至遠處。那階梯上還雕刻著栩栩如生的盤龍與飛鳳,順著那雕紋看過去,在階梯的盡頭便能看見延和殿的頂。宗錦個子太小,站在階梯之下只能看到一點;他不得不揚起頭,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延和殿內究竟能氣派成什麽樣。
但他還沒看見延和殿的正面,就先看到了旁邊栽植的長青木上,站著一隻鳥。
灰色的,還有點眼熟……他想起來了,是那隻曾抓破他手背的灰背隼,江意養的。都無須赫連恆解釋,他一眼便知道灰背隼為何在這裡。
北堂列和江意帶兵在外等候,他們身上兵刃全數卸下,朝見之時若有哪一家突然壞了規矩,想直接動武,他們可就直接落了下風。但有了灰背隼就不同了,江意的猛禽訓得極好,像是通人性;若有任何事發生,赫連恆定然有什麽暗號能讓這灰背隼明白,直接飛去給江意通風報信。
想到通風報信,宗錦就想到戰場上的瞬息萬變,就想到自己要是能以極快的速度知會各處安排的人馬進行變動,什麽花裡胡哨的戰法都能試試……這也太叫人亢奮了。
他如此想象中,跟在赫連恆身旁踏上白石階,延和殿的面貌隨著他們的步伐一點點顯露。
琉璃瓦,赤紅柱,正面十二扇門,禁軍排成一列鎮守於前,氣派非凡。
柱子上的拱鬥是形態各異的龍,十二扇門上木紋雕花各個不同,宗錦越看越覺得好看,大氣,喜歡,恨不得馬上拖家帶口地搬進來。皇室可比他們這些氏族要會享受多了,這樣大的殿宇,就是他想修,在久隆那種地方也會嫌太佔地方。
最正中兩扇門是關著的,反倒是兩側開著,有宦官守在那處,一見宗錦手上的錦盒,那宦官便趕緊伸手道“交與小人便是”。宗錦大氣地將錦盒塞進宦官手裡,就聽見延和殿內另一宦官揚聲通稟:“赫連君到——”
這一嗓子,嚎得宗錦隻覺得渾身難受。
但赫連恆卻沒任何異常,聽見通稟聲後才邁步踏過門檻。
宗錦垂著頭跟在他身邊,眼睛卻忍不住地往四處瞥,外頭已經氣派成了那樣,裡頭更是將天家富貴展現得淋漓盡致。地上鋪著的地毯都用金絲勾了邊,紫檀木的小幾排成左右兩列;皇甫淳是第一個到的,此時此刻正坐在客座上,帶著他標志性的陰險笑容注視著赫連恆。
“外臣赫連恆前來朝見,”男人忽地出聲,喚回了宗錦的神,“皇上萬安,太后萬安。”
赫連恆說著,施以大禮,就要跪下。
宗錦霎時間便後悔了,他情肯在驛館睡一整日,也不想來給別人下跪——更何況這殿上坐著的也不是什麽功勳卓著的明君,而是托生了個好肚子的黃口小兒。
可事已至此,他再不喜歡,也不得不跪。
緊接著殿上稚嫩的童聲便冒了出來:“赫連君免禮,賜座。”
“謝皇上,太后。”
赫連恆對這一套禮數並未表現出任何不喜,真像是個安守本分的臣子。小皇帝給赫連恆安排的位置就在皇甫淳正對面,隨著赫連恆入座,宗錦站到了男人身後,終於可以抬眼正大光明地看這殿宇。但他沒想到的是,自己一抬頭,看到的便是皇甫淳的臉。
——皇甫淳正在打量他。
皇甫在尉遲嵐的喪禮上,可是被他罵過的。但宗錦全然無所謂,挑釁似的大喇喇直視皇甫淳,絲毫不擔心對方認出來他。
朝見的時辰是定好了的,沒等宗錦和皇甫淳對視多久,下一人便到來:“尉遲君、司馬君到——”
宗錦立馬就對皇甫淳失去了興趣。
他看向進門處,司馬太芙和他的同胞弟弟一並入內,二人穿著同樣顏色的衣衫,衣衫上的家紋卻又是各紋各的,叫人看著難受。
但最讓宗錦在意的,並不是這個,而是司馬太芙的肚子。
女人小腹微微隆起,行走間左手一直虛搭在小腹上,顯然已經身懷六甲。
他二人成親才不過月余,可司馬太芙這肚子怎麽看也不像是剛懷上,至少已經四個月了。也就是說,他“屍骨未寒”時,他的好弟弟已經跟敵對家的家主搞上了,可真行。
宗錦憋悶得牙癢癢,不由地重重呼了口氣。
這點動靜其他的人當然注意不到,但赫連恆注意到了。趁著二人行禮叩拜、太后寒暄幾句的功夫,赫連恆壓低了聲音道:“皇甫想必記得你,你莫要理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