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仿佛在說,“不該看的別看”“不該想的莫想”。
江意急匆匆錯開目光,也不敢再往宗錦那邊看,隻抬手搭著衣衫伸到宗錦面前,權當自己是個木樁子。
很快二人便交換了衣衫,宗錦的衣衫穿在江意身上顯得有些局促,捉襟見肘的,叫江意眉頭直皺。可事出突然,眼下也沒更好的辦法,趁著宗錦整理好袖子襟口的功夫,赫連恆道:“你隻管往外走,若遇上人,便說你是赫連君的副將,眼下迷了路,讓他帶你出去。”
“知道了,”宗錦答道,“那我就等夜裡行動了。”
“嗯。”
小倌說完,匆匆推門出去,離開了絳雪樓。
內室只剩下赫連恆與江意,霎時間氣氛便嚴肅了許多。赫連恆用眼神示意了下內室一隅的櫥櫃,極輕道:“是皇甫淳的人,不留。”
江意點點頭,放輕了腳步靠近櫥櫃。
他雖有滿肚子疑問——例如皇甫淳的人怎麽會在這裡——但還是隻遵從,不問緣由。櫃門敞開的瞬間,裡頭髮出聲小鳥似的驚呼,舞姬一面發抖,一面往角落裡縮。
江意慢慢蹲身靠近,那舞姬忍不住討饒:“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別說話,”江意道,“冷靜些。”
他身上並未佩刀,倒給了這舞姬些安全感。二人對視著,舞姬流著淚,小聲道:“別殺我,讓我做什麽都可以,求求你留我一命……”
江意的手慢慢抬起來,貼上她的嘴唇,突兀地捂緊了她的口鼻。還不等舞姬掙扎,一把匕首從他靴子裡抽了出來,直插心口,狠辣無比。
舞姬幾乎沒發出任何聲響,就氣絕身亡了。
而江意身上連血都沒沾上。
匕首直接留在了舞姬的胸口沒有拔出,他動作相當快,將人重新放好在櫃子裡,小心地擦去門沿的血跡後再將櫃門合上。
時間算得剛剛好,櫃門才合上,絳雪樓外頭便響起了宦官尖利的聲音:“赫連君,就要到祭禮的時候了,小的前來為您領路。”
室內君臣對視一眼後,赫連恆才道:“好,我這就出來。”
——
果真,只要報了“赫連君”的名字,宮裡的禁衛也變得好說的話起來。
宗錦被人帶著出了兩道宮門,又回到先前與景昭他們分開的地方;各家跟隨諸侯前來的人都說好了似的分成幾塊陣營,互相之間連眼神交流都無,各自為營地在院中休息。他朝領他來的禁軍輕聲道了句謝,一抬眼便瞅見不遠處的熟面孔——北堂列正在和手下的兵士一邊吃蜜餞,一邊嗑瓜子;傻小孩景昭斜斜倚牆站著,竟然睡著了。
他快步走過去,道:“……你們就一直在這兒等著?”
北堂列回頭便見他的臉,略略驚訝過後立時明白了什麽,點頭道:“嗯。……吃嗎?”
對方抬手衝他,手心裡赫然躺著兩顆蜜餞。
“吃。”宗錦接下來,直接塞進了自己嘴裡,再往北堂列身邊一坐。剛才還在跟北堂列說話的兵士,識趣地挪開,又找別的同伴閑聊起來;北堂列嚼著蜜餞,含糊不清道:“主上怎麽把你換出來了?”
宗錦一眼掃過四周,低聲說:“他讓我回驛館休息。”
“那你和景昭先回去?”
“等會兒再說,”宗錦道,“景昭不是靠牆睡著的麽,讓他睡飽了再說。”
“成。”
二人的對話在此暫告段落,宗錦抓著自己腰間的玉佩,來回摸過上面的紋路,思緒翻騰得厲害。他總覺著事情哪哪兒都不對,皇甫淳設計赫連恆的事有些說不過去,江意在宮裡出入自由的事也有些說不過去。
好半晌他才厘清自己的想法——赫連恆身邊那兩個影子,他知道,確實就是“影子”,平日裡他和赫連恆相處甚密,也只見過影子們一次。那兩人身手確實了得,尤其是隱匿身形的功夫,他當時都未察覺到赫連恆的屋子裡藏了人,還被影子一招製服壓倒在地。
影子能無聲無息進宮,直接看住皇甫淳和他弟弟的行蹤,這他不懷疑。
他覺得奇怪的是……赫連恆手下有這等能人,為何不直接殺了皇甫淳和他弟弟。或者時間再往前回溯些,赫連恆當初為什麽不直接派人暗殺了尉遲嵐?
赫連家的兵力也是各家之最,論排兵布陣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那赫連恆為什麽至今都沒往外擴張過,守著四城封地過日子,甚至連樅阪那樣的隱患製約,他都沒動?
“我問你個事。”宗錦忽地道。
北堂列就像在等著他詢問似的,立刻道:“你說。”
“赫連恆是不是,”宗錦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根本不想爭天下?”
“何出此言?”
“少拿問題當回答,老子最討厭這種故弄玄虛的人,愛說說,不說拉倒。”
“你是真的凶,好像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似的,”面對宗錦的惡言惡語,北堂列不僅不生氣,還勾唇笑,“不過沒關系,我挺喜歡這性子,所以不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