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馬車的右側早已經換了人,現下是個他記不住長相的兵士,正風雨不動地停在原地,甚至沒往左邊多看一眼。
宗錦疑惑著再往前看,討厭人的赫連恆已經到了最前列。
馬蹄聲逼近得很快,這時候若還沒發現敵襲,除非赫連恆帶出來的這精英小隊全是聾子。片刻後,自左側林間而來的人馬終於露出了真面目;率先映入宗錦眼睛裡的,是一柄柄四棱旗。
……難怪赫連恆敢隻帶十二個人便前往他們家的地界,原來是靠著江意的灰背隼能準確無誤地傳遞消息,才籌劃著讓禦泉的駐軍過來,也省了大批人馬趕路的麻煩。
赫連恆帶兵的能力他是知道的,赫連恆的身手他也是嘗過的;但真和赫連軍處在一起,他才知道自己曾經並沒有估算錯誤,赫連確實是強敵,單單這一手猛禽傳信就勝過其他各家一大截。
而且江意的灰背隼,是只有這一隻,還是……?
在思忖中,宗錦不自覺地將視線落在了赫連恆的背影上。
迎來的人馬在十二人隊側面三丈處停下來,為首之人迅速下馬,步行至赫連恆的馬旁單膝跪下行禮。男人坐在馬上,有些優雅,又有些為君者的強勢,睥睨著臣下說了點什麽。
只是宗錦離得遠,一句都聽不清楚。
――若赫連恆不是他的對手,還是有那麽一丁點儀表堂堂的。
他突然冒出這念頭來,腦子便不聽使喚地想起初入赫連府時的夜,想起男人倚窗獨坐,對月而飲。
宗錦晃了晃腦袋,搖散那些有的沒的,輕手輕腳地下了馬車。
眾人皆在馬背上規規矩矩一動不動,唯有身形嬌小的小倌穿行而過,霎時間惹來不少雙眼睛。可無人敢質疑宗錦,更無人敢攔他――出發頭一晚時馬車上的激情對打,早在隊伍中被傳成了主上的“寵愛”。
主上的新寵,當然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轉眼宗錦便竄到了赫連恆身後不遠處。他是想聽聽赫連恆在說什麽,可那個新來的將領不曾見過他,一瞥見突然冒出來的身影就合上了嘴,目光銳利如刀劍地刺向他。
北堂列小聲呵斥道:“……回馬車上去。”“無妨,”赫連恆目不斜視,甚至沒看宗錦一眼,“繼續說。”
新來的將領並不再問什麽,就當著宗錦的面匯報道:“三千人馬已在晏州和商州境駐扎,隨時可供主上調遣。”
赫連恆思索了片刻:“就按照先前的安排做,其他的人在三河口駐扎。”
“是。”
三河口是商州晏州與禦泉三地的交界口,在那兒駐扎是三家都喜歡乾的事。可先前的計劃是如何,宗錦猜也很難猜到。他也沒想到赫連恆會為了給“他”去奔喪,調動了這麽多人馬。
司馬和皇甫必定會到,這次奔喪保不齊就有一場硬碰硬。
老實說,他若是站在赫連恆的立場,定然不會來趟這渾水,倒不如趁著兩家為瓜分尉遲而費心費神時,先把自家後方那根“釘子”樅阪給掀了。宗錦在心裡暗暗想著。
赫連恆的心思,挺難猜的。
他正兀自思索,那邊將領領了命,躬身作揖後轉身上了自己的馬,領著人便又奔回了林間。
馬蹄聲漸遠,赫連恆突然的話打斷了宗錦的思緒:“該回馬車上了。”
“嗯?”宗錦茫然抬起頭,“你在說我嗎?”
“嗯。”
“不去了,坐車坐得老子骨頭都快顛散了。”小倌說著,歪著脖子摻了個懶腰,又抬著手臂左右地扭了扭筋骨,“你下來,我要騎馬。”
北堂列和江意都和他打過交道,已對宗錦的這種“理所當然”見怪不怪。周圍其他的人則被這話震驚地紛紛投來目光,大氣不敢出地等著看自家主公的反應。
場面一時間像是凝固了般,直到赫連恆淡淡回應道:“沒有多余的馬匹。”
宗錦已經從脖子活動到了腿,正邁著弓步拉扯韌帶:“我知道啊,所以你去坐車,我要騎馬。”
“小宗錦,”北堂列挑著眉提醒道,“你還是去馬車裡坐著吧,接下來進了尉遲家的地界,很多事馬虎不得……”
宗錦一瞥北堂列,囂張道:“但我說我要騎馬,我就要騎馬。”
北堂列還想再勸說兩句――進了尉遲家的地界,坐在馬車裡可不比馬上行動自如,一切都得小心,指不定尉遲崇會不會失心瘋地直接襲擊他們。
而且他都不懂為何主上此次出行要備上馬車――平日裡主上可沒這種嗜好,都是馭馬與他們同行。
這馬車,仿佛就是早早看出宗錦受不了長時間騎馬而準備好的。
他才剛張嘴,男人便抬手一攔,說:“現在沒有馬匹可供你騎。”
“是啊,所以你下去,我來騎。”
男人不語,微微皺起眉:“你右手受了傷。”
“我單手就夠了。”
宗錦毫不退讓,赫連恆也沒有下馬的意思,兩人一高一低,氣勢卻誰也不輸誰地就在列隊最前方對峙起來。
突然,小倌像是等不及了,一下拽住了赫連恆手裡的韁繩。
眾人皆未回過神,只見小倌已提氣輕身,要去踩馬鐙。可馬鐙裡踩著的是赫連恆的腳,宗錦就像看不見似的,直接踩在了馬鐙之上,硬生生“爬”上了馬背,坐在赫連恆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