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著白鹿弘出現,北堂列和景昭都下意識躬身施禮,就只剩下宗錦一臉古怪地盯著那父女倆。湖西離他的久隆遠得很,一東一西都在呈延國的邊緣;他又路來狂妄,從不來天都城朝見……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白鹿弘。
不過他才不在意白鹿弘長什麽德行,他反倒是盯著那女子,像極了一般好色的男人,打量著看了半晌。
女子仍抱著她象牙頸的琵琶,微微低著頭;聽見她父親的話後,她立時頷首,垂下眼睫再欠身道:“赫連君,小女子……”
“不必,”赫連恆沒讓她說完,“方才已經賠過了。也非令愛攪擾,是我等聽見琵琶聲,才過來看看……該是我攪擾了令愛的雅興。”
宗錦一聽這話,人都傻了。
他驚訝到原本就大的眼睛瞪成圓形,慢慢扭過頭看向赫連恆的眼睛。
然而赫連恆好像不知他的目光般,仍是眉眼淡漠,隻再度頷首:“失禮了。”
——赫連恆果然是個色迷心竅的混帳,就這匆匆一瞥便被勾了魂了?
“哈哈,看樣子我這小女,琵琶彈得還不錯,能得赫連君賞識。”白鹿弘笑起來,“既然如此,赫連君可願意賞臉閣中一敘,讓棠兒再好好彈一曲。”
——赫連恆絕對會拒絕。
——誰知道這西偏院的殿閣裡有沒有藏人,赫連恆身為家主,絕對不會隨隨便便讓自己置身……
“正有此意。”
——險境?
比起來火,這一刻宗錦更覺得茫然。
“赫……唔?”他正要開口問赫連恆這是個什麽意圖,就被後面伸過來的手一把捂住了嘴。那隻手是北堂列的,不僅把宗錦的嘴給捂住了,還非常嫻熟地將人也一並拖走,藏到赫連恆身後:“噓——”
男人將這小插曲視若無睹,隻道:“北堂,你幾人先跟驛丞去休息。”
北堂列連忙應答:“是!”
“那幾位,請隨我來。”驛丞也很識趣道。
他們君臣之間默契十足,宗錦被拖著無法反抗,還剩個完全不明所以的景昭,竟真就乖乖跟著北堂列往回走。宗錦一邊掙扎,一邊看著赫連恆走向白鹿父女的背影,心有不爽卻不知究竟為何不爽,因而也找不出個理由來讓自己奮起反抗攔住赫連恆。
結果他就這麽被北堂列拖出了西偏院,三人由驛丞帶著進了留給赫連恆的正院屋舍。
“那我便先告辭了,若有何事,可以找驛館內的侍人。”
待驛丞離開關上門,北堂列才終於松開宗錦;宗錦凶巴巴地抬手蹭過嘴唇,盯著北堂列像是要殺了他般:“你拖著我幹什麽?!”
“不拖你走,你肯定要說出什麽不該說的。”北堂列無所謂他的凶——而且他還挺喜歡宗錦這副凶相,配上那面容,好像發脾氣的小野貓。他笑眯眯地從衣襟裡摸出個油紙包,從裡邊摸了顆蜜餞遞到宗錦嘴邊:“吃顆蜜餞,當我賠不是了。”
“你身上哪來這麽多吃的?”
“臨出軻州的時候無香給的。”北堂列道。
這話一出,景昭又羨慕又難過地盯上了北堂列的油紙包。
宗錦滿臉不悅的接下來,塞進景昭手裡,又質問起來:“你為什麽不攔著赫連恆,要是西鹿藏了人,暗殺赫連恆怎麽辦?你就放你主子一個人跟對家獨處?”
“你也太小看主上了,”北堂列再拿了一顆出來,仿佛硬要宗錦嘗嘗,“主上又不是什麽羸弱書生,一般人傷不了他,況且這是在驛館裡,西鹿君倘若真做出什麽來,可不是給了各家口實去討伐麽?”
“……”道理是這樣,但宗錦就是覺得不對,“你沒有眼睛嗎,看不出來白鹿弘圖謀不軌?”
“看得出來,哪有那麽巧的事,我們剛到,他女兒就在院中彈琵琶。”
景昭:“確實。”
北堂列接著說:“湖西第一美人,果真姿色動人。”
景昭:“確實。”
北堂列再說:“西鹿君暗算主上不至於,我看他是想賣女兒。”
景昭:“確實。”
宗錦忍不住嚷嚷道:“景昭你少在那附和,看到那個什麽湖西美人魂就丟了?你不是喜歡……”“不是不是!!我沒有!!我就是覺得,覺得……”景昭趕緊阻止他說出更多話來,“覺得北堂將軍說得有道理……”
那顆蜜餞宗錦死活都不接,北堂列乾脆轉手扔進了自己嘴裡,草草咀嚼了幾下便咽下。他自顧自地走到內室的坐塌邊,先推開小窗看了看外邊,再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我們都看得出來的事,主上自然心中有數。既然他願意和西鹿君敘敘,那便是有他的打算,我們身為家臣,服從便是。”
北堂列說得在理,赫連恆那樣擅長謀略的人,不可能看不出這般淺顯的意圖。
既然是懂那湖西第一美人為何出現,他還像鬼迷心竅了似的跟著閣中詳談……那便是覺得和湖西結盟,值得考慮了?
宗錦眉頭緊鎖著,垂頭思索著赫連恆的意圖;北堂列喝了口茶,接著若無其事道:“再者說,那湖西美人確實漂亮,落落大方,琵琶也好聽……主上喪妻多年,也是時候再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