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平喜一邊尷尬地笑,一邊抬眼怒視宗錦,以目光警告他別再動彈。
二人目光相交,宗錦又是滿臉髒汙的狼狽模樣。
平喜倏地想起第一次見這個人,便是躺在河岸被泡得皮膚慘白的模樣;第二次則是在芷原,在脂雲樓的格子間裡,他雖經過了一番打扮,美豔妖嬈,可人虛弱無力,隨時要都斷氣似的;這是第三次在意料之外碰上宗錦,這次宗錦仍沒好到哪裡去,還是一樣的慘。
可他眼神依舊,透著狠,透著狂傲,透著一股令人下意識便會想要退避三舍的怒氣。
平喜心頭滋味複雜,隻覺得脖子上的脈搏他都感覺到。
不,不止是脖頸在搏動。
他全身上下都在搏動,好像在提醒他風雨欲來,又或者時不我待。
皇甫淳一抬手,笑聲戛然而止。
“赫連,你意下如何?”
赫連恆帶著他的輕騎仍在北宮門的城樓下,不敢進一步,卻也未曾退一步。聽見皇甫淳一再地問,他像是再等不了了般,終於問道:“若是我允了,你便放了他?”
“那是自然,我對他又沒什麽興趣。”皇甫淳道。
“那若是我不允……”“下一刀便會開在他胸口。”皇甫淳有些不耐煩,“赫連,現在禁軍差不多已經將你包圍起來了,我一聲令下你就會身首異處;我給你機會活,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時間,挑戰我的耐心。”
平喜雖然不知道赫連到底做了什麽安排,但他知道皇甫淳說的是實情。
天都城上上下下所有的兵馬都歸皇甫淳管,幾千人的騎兵想在這裡攪出什麽水花是天方夜譚。
“好,皇甫君既然如是說了,我便也實話實說。”赫連恆揚聲道,“我是在拖延時間。”
“哦?難不成你還覺得可以翻盤?”
“我手下剛有人抓到了幾個天都宮禁衛,”赫連恆一邊說著,一邊輕飄飄地往旁使了個眼色,“好像是有急報要上奏皇甫君,不巧被我的人攔下了。”
話音未落,一大群輕騎紛紛開始動,那場面引得城樓和泉都握住了腰間的刀柄。
然而赫連恆並未采取什麽強攻措施,那些輕騎只是讓出了一條道。有好幾人,身穿蓑衣、戴著鬥笠,從輕騎面前走過;他們一個個叫人看不清長相,一人還拖著一個被五花大綁的禁衛,仿若牽狗似的走到了赫連恆身旁空處,亮相於皇甫淳面前。
——這些都是江意一早來天都城中,就已經安排好的人。
他們各個來自於斥候隊,在新歲朝見時跟隨赫連恆到了天都城,此後便喬裝打扮成平民獵戶的模樣,再未離開過天都城附近。說是斥候隊,他們也不全是為情報而生的;他們做得最多的活計,是暗殺崗哨。
現下他們出現在這裡,還帶著被抓獲的禁衛,自然不會是什麽無用功。
皇甫淳一看見這幕,臉色就變了,低聲問詢和泉:“這些是誰,你可有印象?”
“好似只是一般的禁衛……”和泉不確定道,“沒有印象。”
皇甫淳再度揚聲道:“赫連,別賣關子。”
“這幾位,是負責聯絡金雞峰、秦關、天元湖各處信使的。”赫連恆道,“自然是給皇甫君帶來了前線最新的戰報;我見他們動作不夠快,就命人一起帶過來了。……你們幾個,還不向皇甫君匯報軍情?”
赫連恆話音未落,蓑衣者立即齊刷刷地抽刀,架在了被俘的都城禁衛軍脖子上。
第一個人最先道:“報、報告攝政王……金雞峰……”“這般小聲,皇甫君怎麽聽得見。”赫連恆打斷道。
他說得淡然,蓑衣者卻將背後的意思聽得明明白白,手腕一翻,刀便從禁衛肩頭滑下,直接將一條手臂卸了下來。
“啊啊啊啊啊——我說!我說!”那禁衛鬼哭狼嚎起來,撕心裂肺地喊道,“金雞峰不敵!!樂正將軍!逃了!!!……”
“你說什麽?”皇甫淳怒號道,“你說的是什麽東西!”
“赫連祿不知拿了什麽東西,好像是火藥,炸得飛狼營根本沒有還手的余地……”禁衛繼續嚎道,“樂正將軍眼見事敗,率領余下四百人跑啦——”
赫連恆深深吸氣,緩緩吐出,適時地接話:“接著說,還有呢?”
“赫連軍已經殺到西城門了……”
禁衛說完,蓑衣者便直接要了他的命。到下一人時,已經嚇得無須赫連恆再指揮、再恐嚇,迫不及待便帶著哭腔,大聲喊道:“是火藥,就是火藥,秦關落敗了!申屠將軍已被斬首!!三萬赫連軍上了不蕭山!!最多半個時辰能到天都城……別殺我,別殺我……”
“白鹿塵河求饒倒戈了……現在湖東所有城門大敞,任由東聯軍通行,已經到天都城外十五裡了……”
即便後兩人把話說得明明白白,也沒能留下性命。
他們的血灑在赫連恆的腳邊,是對城樓上、宮門內所有禁軍的一記猛藥。
若因利而合,必會因利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