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服於你?行叩拜大禮?”宗錦咬牙切齒地罵道,“做你娘的春秋大夢!你這種無恥小人,隻配叫赫連恆碎屍萬段……”“堵上他的嘴。”皇甫淳輕飄飄道。
小卒——也就是平喜,立刻踩著圍欄上去,將破布塞進了宗錦的嘴裡。
罵聲頓時變成嗯嗯唔唔,再聽不清楚半個字。
“他這嘴這麽髒,赫連君,是你一手調教出來的?”皇甫淳再朝下問道。
赫連恆這才回應他一句:“……放了他。”
“哦?放了他你便臣服?”
“……如此大事,”赫連恆為難道,“總不可能一時三刻便下決定。你既覺得我赫連敗局已定,又何必以人質要挾,我此刻就在這裡,可以等著禁軍包過來……”
“原來如此,這當真是你的愛寵啊。”皇甫淳立時笑了,“我原還不信你赫連恆是為情亂智之人,沒想到,當真如傳言一般,此人對你而言如此重要。”
“唔!!唔唔唔!!……”
宗錦拚命掙扎,卻像隻蝦子似的,只能扭曲,無法擺脫。他的目光卻不在城樓下的赫連恆身上,亦不在皇甫淳身上——他垂眼看著下面,看著站在他腳邊那位平平無奇的卒子。
——別看著我啊。
平喜在心裡罵了一句,拚命低著頭,隻當不認識宗錦。
——
失了一條手臂,來了天都城,平喜那時候隻想早日發財,最好以後腰纏萬貫時再能見到宗錦,也為他自己長長臉——怎麽,他平喜才不需要什麽別人許諾來的城主,他就是只靠自己,也能當人上人!
於是平喜的父親平仁,和在東廷時一直暗巷裡賣牛肉面的凌叔,二人又在天都城的偏僻巷子裡賣起了牛肉面;他只有一條手臂,忙幫不上什麽忙,只能成日到處晃蕩,想找點自己能做的活計。自然,獨臂的長工誰家都不要,即便父親和凌叔在郊外砌了房子,墾了塊菜地,平喜卻連種種菜都做不了。
說是饒他一命,可要了他的手,與殺了他有什麽區別?
就在這種諸事不順中,平喜碰運氣地到了月下坊,見茶樓裡還招端茶倒水的小廝,便想著去試試。
——即便是茶樓,也不會想要他這種四肢都不健全的廢人。
平喜抱著這種想法,倒像是先給自己兜了底,即便被拒絕也不會太傷心。
可誰知道,好巧不巧,他沒見到月下坊的老板,倒是見到了留著山羊胡子的老頭——吳夏士。
“……你這斷了隻手,還想做什麽?”吳夏士說話不留情面,知道他來月下坊的目的後便如是說。
平喜憋屈,當即賭氣道:“坑蒙拐騙,無惡不作!”
但也就是這句話,把吳夏士逗笑了,竟留下了他。他後來才知道,其貌不揚的老頭,原來是呈延國最大的情報販子兼刺青師兼月下坊背後的老板。有什麽比會茶樓更魚龍混雜呢?又有什麽地方能比茶樓的小道消息更多呢?吳夏士收留平喜後,還找來了個匠人,替他精心打造了一截足以以假亂真的義肢。
然後平喜就被送到了天都宮裡,做了值守永寧殿的禁衛,實則繼續為吳夏士辦事。
例如,從久病纏身的千代戎那裡,偷一張圖紙出來。
——
吳夏士給平喜的工錢,可不是一般人敢想的。
照他現在掙錢的速度下去,不管天都城是否易主,當權的是皇甫還是赫連,都跟平喜沒有半毛錢關系,不影響他將來購置三進三出的院子,再取妻生子,納三個妾。
因而見著被和泉抗進太辰殿的宗錦時,平喜恨不得轉身就跑路,千萬別被宗錦認出來。
他和宗錦,只能說是孽緣,妥妥的孽緣。
起先失了手臂,他是恨極了宗錦和赫連恆,甚至也有偷偷想,有朝一日這些家夥落進了他平喜的時候,他定要好好報復。可吳夏士找人替他裝了義肢,讓他能如常人那般行動自如後,那份恨也跟著煙消雲散了。他若真是個善惡不分之人,當初也不會帶著景昭進采石場,更不會隻身去過橋村遇上赫連恆了。
平喜是個小人,也是個真小人,比偽君子多少要好上一些。
現在可好了,宗錦又落進他手裡了。
“……”即便平喜不抬頭,也能感受到對方火辣辣的目光,擺明了就是讓他去幫把手。
可眼下城樓上,這麽多禁軍站著,誰要是膽敢有可疑之舉,當場便會被殺了。皇甫淳的心狠手辣,這些天他在宮裡“當差”,可沒少見少聽。
大雨來得快,停得也快;三言兩語間,雨便幾乎停了。
日光慢慢亮堂起來,雖還不見太陽出來,卻已可感覺到雨水帶來的寒氣正在消退。
“赫連,我沒什麽耐心,”皇甫淳仍站在圍欄邊緣,“讓我等得久了,你這愛寵可能就會變成我軍中獎賞了。”
隨著他的話,禁軍們紛紛猥瑣地笑起來,更為這話添了些威懾力。
平喜生怕叫人看出他與宗錦有什麽,只能站在宗錦身旁尷尬地跟著笑。
怎料這笑聲反倒激得宗錦惱怒,他一個勁兒地靠著腰力動來動去,似乎想憑借體重弄斷梁木,又或者崩斷繩子。可就他那點體重,如何能撼動天都宮的梁木?梁木不為所動,麻繩也毫無反應;但宗錦的膝蓋曲著,時不時地晃蕩著頂在平喜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