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南面的樹木有了些明顯異與雨打的搖晃。他想也沒想,厲聲道:“燕燕,躲起來!”
漆如煙點頭,不願給江意造成半分麻煩,馬上鑽進了先前找好的樹叢中。
江意也蹲下身,躲在茂密的枝葉間,緊盯著南面的動靜。
時間一點點過,江意的隱匿可以說是無可挑剔。雨被枝葉擋住了許多,他的額角卻仍有水在往下滑——那是汗,因為太過集中而流下的汗。原定的計劃裡赫連軍應該直接從長洲以最短距離過來,必然是從正西方向;現在冒出動靜的確實南面,這裡便能延伸出兩種可能——一是赫連恆臨時改變了計劃,二是南面有別的人馬正往天都城來。
整個呈延國都已經陷入了一場看起來不那麽腥風血雨的戰亂中,來的人不是赫連,那就只能敵人。
汗水從江意耳邊滑落,他根本無暇去考慮後背如火在燒的疼痛。
動靜越來越近,他卻只能看到一些枝葉在動,看不見下面的人。
馬蹄聲陣陣,由遠及近,越來越明顯。
地上的小石子都在顫動,至少三四千人,才會有這麽大的動靜。
江意屏息凝神,眼不敢眨地盯著;三次呼吸之後,來人最前領軍之人,在江意的視野裡一閃而過——是他的主君!
他立刻伸手進唇縫間,吹響一聲鷹哨。
來人也同樣做出反應,疾行的馬蹄聲停了。
江意這才跳下樹,踩得積水飛濺,急急忙忙地朝他們跑過去:“主上!”
雖然只打過幾聲雷,但這雨大得過分,短短幾步路他便被從頭到腳淋得濕透。可江意絲毫不在意,見到馬上的赫連恆,他立時單膝跪下:“主上!”
“一切順利?”縱然被淋得衣著狼狽,赫連恆仍是赫連恆,氣質絲毫不減。
“一切順利!”江意道,“主上這一路如何,順利麽?”
五千輕騎到這裡,比原定地慢了近半個時辰——這還是因為他們在黔州時省了些時間。與洛辰歡的人撞上,在赫連恆的嘴裡則變成了輕飄飄地“遇上了些蝦兵蟹將,耽擱了”。但那支前來天都城支援的隊伍,仍給輕騎隊造成了些損失,有四百人喪命,近千人不同程度負傷。五千對八千,這戰績似已經值得炫耀;但這五千人,各個都是戰功在身的精兵,一下子損失近千人,不可謂不心疼。
江意從懷裡掏出羊皮的圖紙,遞到赫連恆手中:“東西在這兒。”
旁邊宗錦又道:“我托付給你的呢?可帶來了?”
“帶來了。”江意回頭大喊道,“燕燕!”
漆如煙這才從草堆裡出來,踉踉蹌蹌地跑向他們。
在前列能看到她的精兵,眼睛都看直了——哪怕渾身濕漉漉,頭上還蓋著男人的衫子,漆如煙的臉蛋也是這豪雨和戰亂中的一道風景。
她小跑到了江意身邊,驀地露出自己懷裡的包袱。
這並非是臨時送來的,而是他們出軻州時便帶著的。宗錦一見包袱便兩眼放光,嘴角斜勾著,笑得像極了惡人。漆如煙本意是要將包袱遞給江意,宗錦一伸叢火,直接將包袱從美人懷裡釣走了。他迫不及待地打開,赫連恆卻在旁渾然不知:“這是什麽?”
“硝石箭!”看見裡面精心用厚實牛皮隔開的箭矢,宗錦興奮極了。
“便是你跟我說起的那個……”
“對!”宗錦目露凶光,朝天都城方向揚了揚下巴,“現在便可以試試它的威力。”
江意和漆如煙牽出二人的馬,但漆如煙會在場,卻是計劃之外的事。因而預先準備好的盔甲只剩下一身,江意想也沒想,將厚重胸甲直接套上漆如煙腦袋:“你穿著,重是重了些,但至少能擋擋箭矢。”“那你怎麽辦……”“我很強。”江意道,“燕燕,我比小時候強十倍不止了。”
他們也沒有時間再多說什麽,輕騎隊已經朝著天都城再度出發。
這場大雨礙了他們不少事,但也給了他們不少助益。
老天總是事不關己的,不會偏袒任何一方。
雨聲將輕騎隊的動靜遮掩了大半,到赫連軍能看見天都城城門朦朧輪廓時,那些守城的禁軍才聽見馬蹄之聲。
“敵襲!!”立時有人高喝,想來早已經接到了皇甫淳的命令,“關城門!!”
男人松開韁繩,身下馬不減狂奔之勢;他張弓要搭箭,眯著眼已經鎖定城門口正指揮的那位。就在這時,旁邊伸過來三支羽箭:“用這個!”
“什麽?”赫連恆先接下,再問道。
宗錦道:“往門上往地上都可以!”
赫連恆只聽宗錦提過,這是種威力極大的箭;中間到底暗藏什麽機關,宗錦並沒有言明。此刻明明情勢危機,不容有失,他卻盲目信任,當真將三支箭搭上弓弦。男人在馬背上脊梁挺得筆直,張弓的姿勢優雅而充滿殺機。只聽得“咻”的破空聲,三支箭射出去,就衝著正在緩緩閉合的城門。
“嘭!嘭嘭!”
連環爆炸聲起,城門下的禁軍即刻變成殘肢與血肉,被爆炸之勢衝得飛出去,蓬開的血混進雨中。
……宗錦說的,竟是這般恐怖的殺器,赫連恆都未曾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