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對。”三九四道,“那我便與你說說,我起初的設想……對了,我叫傅久山,還未請教?”
“我叫宗錦。”
“我叫景昭。”
“那宗兄,你看這裡。”他抬手指向地圖,用食指在采石場外的部分劃過,“這周圍據說有五百雍門君在值守,各個手持兵刃;但其實從采石場邊緣可以看到外頭的情況,我仔細算過了,五百人只是虛詞,實際並非如此。”
他認真說起來,原本有些憨厚的臉竟突然有了些虎膽英雄的味道。
“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這幾處連著林間道,所以守著的人多些,這幾處的邊線各守著約四十人。而這裡,這裡,這兩處一邊通向亂葬崗,一邊直接被山擋住,所以也沒什麽人值守。”
傅久山的手指停在靠北邊的一個點上:“山道自然是不好走,但亂葬崗這邊很方便。按理說只要是能出人的地方,就該都守住;但這批雍門軍上面的人恐怕也不怎麽管事,隻當這是個閑差,因此管束十分松散。有人的時候,大概也就七八人守著;這半年以來,有四次,無人值守。”
“年節時?”
“對,中秋、重陽、除夕、元宵。”傅久山說道,“因此接下來的清明,他們很可能也不會守著。”
都不必傅久山一樣一樣說明,宗錦都能猜到他的想法:“采石場裡一共四個管事,每個管事下十幾人的看守;只要把裡邊的人都控制住,再從亂葬崗方向離開,興許都不會驚動外面的雍門軍。”
“是這個意思。”
見傅久山和宗錦暫且停下了對話,景昭才問道:“這些手銬腳銬怎麽辦呢……”
“鑰匙在孫明海的房裡。”傅久山回答道,“只要控制住了他,就一切好說。”
“……問題在於,正門處的雍門軍。”宗錦垂頭沉思著說,“若是裡頭不對勁兒,他們第一時間便會察覺。”
“確實是如此,所以必須在亥時二刻行動,亥時三刻他們會外巡一圈再輪值,大約兩刻時間。”
宗錦抬眼看他:“你調查得如此清楚,計劃如此周全縝密……為什麽不自己逃走?”
“這采石場就是吃人的煉獄,”傅久山倏然握緊了拳頭,“就不該存在。我若是有本事,我恨不得燒了這裡。”
“你說得對,我也這麽覺得。”宗錦道,“那便更簡單了,清明是什麽時候?”
“還有三日。”
“三日時間,你可否弄張弓給我。”宗錦道,“若是能弄張弓來,一切就包在我身上。”
“……我試試。”
——
那方子上雖然有簡單幾筆畫,可在平喜看來,那畫比字還難認,他起初隻以為是什麽複雜的書法。直到赫連恆命人去買了要用的藥來,遵循著方子上說的做出了成品,平喜才知道那原來是畫。
且成品他再熟悉不過了——他爹以前便是這副打扮進死亡谷去謀生計。
赫連恆命人用黑布縫製成了面罩,面罩有夾層,方子上寫的東西被打磨成細碎的粉末,塞在面罩的夾層內。那一行十幾人,也包括平喜在內,都牢牢地系上了面罩,在死亡谷面前站定。
即便人可以這樣進去,馬匹也是不行的,就連靠近死亡谷附近,馬兒們都十分焦躁不安。
“都準備好了?”赫連恆淡淡問了句。
後頭便齊刷刷地回答:“是!”
這陣仗,光是整齊劃一的聲音,都能嚇得平喜抖三抖。
接著赫連恆便看向他,目光沉靜卻足夠令他心慌。他不解地問了句:“大老爺,您看著我……”“這方法既然是你父親寫的,那你便先進去帶路。”
“什、什麽……”
赫連恆緩緩抽出佩刀,指向他的喉嚨:“進去帶路。”
——哪裡是帶路,分明是拿他來試這面罩是否真的能在滿布瘴氣的山谷中保命。
先前在過橋村時,看赫連恆說話並沒有盛氣凌人,他還以為這是個好人。沒想到天下烏鴉一般黑,這些人上人,就是不拿他們賤籍的命當命,只會覺得他們是可以用來墊腳過河的臭石頭。
平喜敢怒不敢言,小心翼翼往後退了兩步,像是生怕赫連恆一個不小心,刀尖便會劃破他的喉管。
看他猶豫,赫連恆眼神淡漠,口吻也平靜地問:“你父親的方子,你該相信才是。”
“我信啊……我爹不會唬人的,他寧願不給,也不會故意害人的。”平喜說著,扭頭便面向死亡谷,“我帶路就我帶路。”
語罷,平喜邁開步子,一腳踏進了黃霧彌漫之地。
那說是霧,又像是漂浮在空氣中的黃沙,隨著他的腳步,它們就如同薄紗似的蕩開。平喜嗅著面罩中混合的草藥氣味,腦子裡冒出以前他爹的話——不可急躁,不可深呼吸,慢慢走。他在心中默念著,往前走了好一丈遠,瘴氣包裹著他,他卻沒產生任何的不適。
而他身後也沒有腳步聲傳來。
平喜回過頭,赫連恆那群人已經被黃霧映得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