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喏,我進來了,一點事也沒有。”
赫連恆這才抬手輕輕一揮,十余人便腳步都幾乎一致地往前邁進,跟上平喜。
死亡谷裡的風景可不怎麽樣,遍地都是動物的屍骸,他們走過時不知踩碎了多少已經風化的骨頭。其中偶爾還能看見人的頭骨,就那麽半掩在黑土中。進了死亡谷之後,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息斂聲,不再說話。他們靜默無聲地在瘴氣中行進了小半時辰,忽地,有隻大雁從空中飛過。
那撲騰翅膀的聲響在死寂的峽谷中格外引人注目,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抬頭,就看見日光被覆上一層朦朧,大雁緩緩而飛。片刻後,它的雙翅突然間垂下,就如同一片落葉般直直地墜下來。
“……不可急躁,不可深呼吸,慢慢走。”平喜隨之開口,“……我爹說的。”
那筆直落下的大雁仿佛正提醒他們——
他們正處在致命的瘴氣中,一刻也不得松懈。
【作者有話說:這一周估計都是隔日更,在推遊戲,推完來爆更(臭不要臉就是我】
第一百八十四章 罪人
平喜自然也見著那雁子的下場了,不由地咽了咽唾沫。
他只知道死亡谷危險,卻不知真正置身其中,是這般感覺。仿佛“死”亦有了實體,就在身邊的霧靄裡潛藏著;或者到處都是“死”,與他們如影隨形。
“天黑我還沒回來,你便自己回去,自己找飯吃。”
他想起以前目送親爹邁步進入死亡谷的背影,現在才明白每回爹都會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他們雖然是親生父子,但一直情薄;平喜兒時還覺著爹不喜歡他,才會對他那麽冷淡。也是後來雍門君修宮殿,大肆抓賤籍進采石場做工,他才知道為何爹會一直那般涼薄。
賤籍,光是這兩個字,就如一座重山,壓得他們隨時會輕飄飄地死去。
這道理平喜懂,懂得不能再懂。若不是遇見宗錦,遇上這麽一連串他從前想都沒想過的事,他都以為他爹已經死了。現在不僅他爹沒死,他身後還有大人物跟著,且還無人拿那種嫌惡的目光看他。
想到這裡,平喜忍不住悄悄看了眼走在他斜後方的赫連恆。
對方原本相貌中就透著股冷,透著股不怒自威;戴上面罩隻留一雙眼在外後,赫連恆的氣場變得更加駭人。尤其又是在這種死亡隨身而行的地方,他仿佛就是從地府出來收割凡人性命的鬼神。
“有何話要說?”猝不及防的,赫連恆突然出聲問道。
平喜嚇得一哆嗦,連忙低下頭:“……沒什麽沒什麽……前面,前面就快到了。”
“嗯。”
男人似一點也不在意他人對他的窺探,說這些話時連眉頭都沒動一動。
他們走了近一個時辰,正如平喜慌慌張張所說的,出口就在前頭。那面罩裡的藥材味道幾乎快聞不到了,不知是他們已經適應了這味道,還是藥材的效果已經所剩無幾。見赫連恆沒有半點覺得他冒犯的樣子,平喜又忍不住窺視,心裡好些問題來回地轉,就想跟大人物多說幾句話,多見見世面。
又過了片刻,平喜才鼓起勇氣道:“……赫、赫連大人。”
“有話直說便是。”
“……宗錦是賤籍的事,”平喜道,“你知道麽……”
男人倏地側目,一雙威懾力極強的眼睛盯得他膽寒:“當然。”
“那大人……還,還特意來救他麽……”話已經問出口,再打退堂鼓也有些晚了;平喜隻好一鼓作氣地問,“賤籍就是下等人,一條下等人的命大人還親自來救……”
赫連恆並未即刻回答,反倒是收了視線,才平緩說:“賤籍不賤籍,在我赫連家,無人在意。”
“……那是大人不在意?”
“是我赫連旗下之地都無人在意。”赫連恆道,“他是他,與他什麽出身,並無關系。”
“……怎麽可能沒有關系……”
“你如是問我,”赫連恆輕聲點破平喜的心思,“是因你是賤籍?”
“……”平喜的目光頓時黯淡下來,即便他作為賤籍已經生活了很久很久,他仍覺得自己身上流的是下賤的血脈,“我是……我爹也是……”
仿佛是因為已經快要走出這片恐怖地帶,又或許是就快能見到宗錦,讓赫連恆的心情比起之前那段時日好了許多,男人竟突然有心情和平喜閑說幾句無關緊要的話。
“你可知賤籍是因何而來?”赫連恆問。
平喜搖頭:“我只知道……爹是賤籍,那兒子也是賤籍……代代相傳……”
“呈延國的第一代皇室,姓成;後來成家覆滅,改朝換代,有琴氏成了皇室。”赫連恆隨意說著,平喜對這些名頭絲毫不知,隻依稀覺得好像曾在茶館外聽說書先生說過,“有琴氏定複姓為尊,而複姓或是祖上傳承,或是應功賜封。唯獨千代,不知為何被有琴氏視為賤民,極盡羞辱;後千代因看不慣有琴氏暴政而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