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個太后,本就沒有什麽治理天下的本事,更不懂安邦治國。從前千代戎涉政,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在處理,她不過是后宮裡一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婦人。直到千代戎病倒,所有的事頓時砸在了她一人頭上——皇帝年紀尚幼,連奏折上的字都還認不全,更遑論處理國事。
聽見千代戎如是說,太后只能點頭:“就按攝政王的意思。”
“是……”太醫作揖道,“攝政王脈象虛滑無力……”“揀有用的說,”千代戎虛弱道,“直說本王還有多少時日?”
“……”太醫猶猶豫豫,最終才直言,“攝政王病勢沉屙,臣無能為力……”
“混帳東西!”太后頓時怒罵出聲。
“太后息怒!臣學藝不精,實在是束手無策……”太醫連忙道,“若是用藥石續命,至多也就只能、只能……”
反而千代戎,最是冷靜:“直說。”
“至多一月……若是想痊愈,即便扁鵲在世,恐怕也……”
聽見此言,千代戎竟然笑了。只是他尚未笑出聲,便劇烈地咳嗽起來,好半晌才停下。
“太后莫要擔心,一月足矣。”千代戎道,“在我死之前,定會安排好,不會叫千代的江山有所動搖……太后只需好好將爻兒撫養成一位明君,我千代家定能……千秋萬代……”
太后也分不清他這話是真,還是安慰。
她只能含淚點頭,不再多言:“……你們萬要侍候好攝政王。那哀家便先回宮,攝政王好生休息,有任何事一定要差人來稟……”
“恕臣失、失禮,無法相送……”
待太后離了內室,侍婢才重新上前,替千代戎掖好被褥。他側過臉,望著窗外朦朧燈影,忽地問:“沙兒何在?”
侍婢道:“啟稟攝政王,白姑娘今日去祈福寺上香,今夜恐怕不會進宮了。”
“傳我命令,讓她進宮伺候。”
“是……”
另一頭,太后剛出永寧殿,她的貼身侍婢玉樹便行色匆匆地迎了上來:“太后,外頭傳來的消息。”
“何事?”
玉樹瞥了眼身後跟著的一串侍從,壓低了聲音道:“攝政王病重的消息,不知誰正大肆宣揚……現在諸侯應該都收到信了……”
“什麽?!”
聽見此言,太后隻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人立刻便站不穩了。
“太后,太后……”玉樹急忙扶穩了,趕緊喊道,“傳轎,快些傳轎!”
“無事,只是眩暈而已,哀家受得住……”太后攔住了她,隻道,“先回宮吧,回宮再細說。”
“是。”
千代戎病危的消息,她一直嚴防死守,在宮裡三令五申,絕不允許露出去一點風——從尉遲家上一任家主動了將千代拖下來的心思後,氏族便在蠢蠢欲動;好不容易那尉遲賊人死了,反倒是將平衡打破,讓皇甫與赫連兩家有機可乘。若是千代戎病危的消息被他們知曉,那些原本還藏著的野心定然會堂而皇之的擺上來。
逼宮,也不是不可能。
回了自己的宮中,太后當即支開了其他的侍從,玉樹便將才遞進天都宮的書信奉上:“太后,才遞進來的。”
她急忙展開,裡面隻草草寫了幾句:消息泄露,尉遲、司馬、東鹿似有異動;赫連暫無消息。
她來回讀了數遍,隨後突然間暴起,將那字條撕了個粉碎:“是誰!!到底是誰把消息泄露出去的!!是誰!!”
“太后息怒!切莫氣壞了身子!”玉樹忙斟茶奉上,“永寧殿伺候的宮人,是斷然不敢將這消息說出去的……”
“查!務必查出來!!”
“奴婢這就去安排,還請太后息怒,攝政王如今這個情形,若是太后再病倒了,那才是正中了賊人的下懷……”
太后捂著心口,一下一下給自己順著氣,翻來覆去卻還是那句話:“查,永寧殿伺候的人都要查,一定要查出來……”
——
厚重的宮門緩緩打開半扇,提著食盒、身著淺粉長裙的女子不緊不慢地走進天都宮,回身還朝替她開門的禁衛微微頷首施禮:“有勞了。”
裡頭有婢女正在等她:“白姑娘快請吧,攝政王非要見你。”
“我知道了。”
她梳著簡單的發髻,身上的衣裙無半點繡花,頭上更是只有素銀簪子,看起來普通極了,宮裡稍稍有些地位的宮婢,都穿得比她更華麗。即便打扮如此樸素,她美貌卻依然驚人,一雙鳳眼勾人得厲害,讓她既有些冷漠脫俗的疏離感,又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妖嬈。
宮婢領著她,替她掌燈,一路往永寧殿快步前行。
還未進殿內,千代戎的咳嗽聲便已傳出來;門後守著的禁衛與婢子都認得她,見著她時紛紛頷首尊敬道:“白姑娘。”
“辛苦各位了。”女子淡淡說著,點頭回禮,再走進永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