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說,軻州和乾安應該防禦空虛才對。”順著皇甫淳的話,和泉分析道,“現在派兵往軻州,就可以襲擊後方,還能截斷往金雞峰的補給。”
“那可不行。”皇甫淳深深看了他一眼,嘴角笑意不減,“且打著吧,不管怎麽打,赫連恆也翻不了盤。”
和泉稍微一理,便聽懂了皇甫淳的意思。
現下皇甫淳手裡的兵馬,只有天都城內的萬余人,和駐守長洲的一萬五千人。現在若是把長洲的兵馬調去支援金雞峰,大張旗鼓不說,天都城裡要是出了什麽異動,皇甫淳就會陷入被動裡。秦關的聯軍是五萬打三萬上下,而金雞峰是三萬對三萬;怎麽想也是皇甫淳的贏面更大。
況且赫連恆現在都沒出現在戰場上。
“……赫連恆善謀略,”皇甫淳又說,“摸不清楚他的意圖,不如等他先動了。見招拆招,我手裡十三萬兵力,難道還怕赫連恆嗎?”
——
宗錦去得有些久。
赫連恆不知這附近是什麽地形,因而也難以推斷,宗錦是出了什麽危險,還是一路追出去太遠。
但大戰當前,宗錦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將人帶回,定然也不會再離開時強調他一人足矣。赫連恆只能靜坐著等他,心中暗暗算著有可能發生的各種意外。他信任宗錦,知曉宗錦的能力……但卻無法不擔心。
就在赫連恆焦躁地起身,準備喚人過來進林子裡找時,馬蹄聲先到了。
片刻後宗錦滿身狼狽地從樹林中鑽出來,引得好些兵士看向他。
但他身後再無其他人,也不像是還有人跟著他回來的樣子。
赫連恆迎上前了幾步,很快便看出來宗錦的神情不太對勁兒——他微微抿著嘴,眼睫低垂,下馬時甚至沒往男人多看一眼,表情稱得上死寂。
赫連恆還未說話,宗錦落地先道:“帶不回來了,他死了。”
“……”
“遇上斷崖,他慌不擇路,我沒抓得住。”宗錦淡淡說著,嗓音嘶啞,像是大吼大叫過,“我的錯,你按軍規處置我即可。”
“為何是你的錯?”
“因為篤定他不會跑,給他松了綁。”
“確認他已經死了?”
“確認。”
赫連恆問一句,宗錦便答一句;從他那種漠然而冷靜的語氣裡,赫連恆能猜得到一定發生了些什麽,足以影響到宗錦的事。
可他不好過問,或者說至少現在,不應該過問。
沒等男人再開口,宗錦先道:“等打完,你再罰我;眼下能不能借我兩個人。”
“做什麽?”
“替他收屍。”宗錦像是在極力調整,深深吸氣後又說,“沒了他,渝州的兵馬不知道還能不能調得動……”
“無妨,即便不進渝州,我們一樣有籌碼。”
男人沒有再多問什麽,對宗錦來說就是最大的照顧。
赫連恆立刻叫了兩人過來,宗錦交代了幾句方位,沿途他還做了標記,那二人便出發去尋尉遲崇的屍首了。他們將會把屍首就地燒了,隻帶骨灰回去軻州,不必再參與此次的行動。
該是休息的時間,宗錦卻沒能怎麽休息;但赫連恆的計劃時間緊迫,不容拖延,他又蹲在河邊飛快地洗臉洗手,稍稍整了下自己,輕騎隊便再度踏上了行進之路。
他們原本該往渝州去,現在卻不必要再去渝州了。
尉遲家在渝州駐扎著的一萬人,也是此次赫連恆計劃中的一環。他原定將那一萬人調去長洲,給皇甫淳找些麻煩。而現在,僅靠著黑玉印,一些陌生面孔去調動兵馬,實在是惹人懷疑;未免打草驚蛇,赫連恆索性放棄掉渝州,直接從江陵前往黔州,也就是司馬家的所在。
——
若不是孩子們的哭聲,司馬太芙都不知自己何時才會醒來。
從尉遲家被人抱上了馬車,再到這一路的顛簸,她其實一直都知道。只是難產後的虛脫讓她根本無力睜開眼,只能保持著朦朧的意識,像仍處在昏厥中似的動也動不了。直到她拚著性命生下來的兩個孩子,不知怎的大哭起來。
“喔,喔,小公子,不哭,不哭,喔……”
乳娘抱著孩子一邊哄一邊輕輕拍著,即便她極其想維持鎮定,害怕也在聲音中,藏也藏不住。一個孩子哭起來,另一個孩子便跟著開始了;馬車裡突然變得吵鬧不休,吵得人頭疼不已。
在那哭聲之下,昏睡了近一整日的司馬太芙終於睜開眼。
她臉色慘白,嘴唇都已沒了血色,發髻更是凌亂散開,哪裡還像是個高貴的氏族之女。乳娘們一開始還未發現她蘇醒,只顧著認真哄孩子;到她虛弱地用手撐著身體,慢慢坐起來。
乳娘驚得低聲“啊”了句,下一瞬便緊緊抿住嘴:“……夫人,夫人您終於醒了……”
這兩個乳娘都是久隆之人,服侍於尉遲,自然稱她為夫人,而不是君上。
光是坐起身,司馬太芙已是滿額頭的虛汗;她粗氣直喘,斜斜靠在馬車冰冷堅硬的夾角處:“……噓,莫要聲張……”
乳娘驚恐地點頭,懷中小兒哭聲依舊,她們卻也顧不上去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