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錦隻覺得手腕一輕,指尖便什麽都沒有了。
他趴在斷崖處,就眼看著他的同胞弟弟摔下去,離他越來越遠。
“咚——”
輕飄飄的一聲,尉遲崇摔在了石頭上,脖子與手腳都呈現扭曲的姿態,再沒有任何動靜。他身下,血緩緩滲出,將石頭染紅,將他浸在裡面。
宗錦良久都沒有從地上爬起來,最終除了狠狠一拳砸在地面之外,他什麽都沒有做。
——
赫連府。
“你一定要親自去嗎?我不讓去你去!你傷還沒好啊……”在後院一隅的馬棚旁,漆如煙死死拖著江意的手臂,試圖將他攔住,“赫連府那麽多人,一定要你去嗎?我不許你去……江意……”
可憑著她的力氣,是壓根拖不住江意的浴鹽讀加。
從江意下榻換衣服,到走來馬棚,漆如煙一直沒停下過攔他,但除了讓他走得沒那麽快之外,沒起到任何作用。
眼看江意都要開始牽馬了,漆如煙忍無可忍地將他胳膊甩開:“你一定要去是吧?”
江意一邊解韁繩,一邊為難地看向她:“主上的吩咐,我必須得做。”
“你背後的傷還沒好,你怎麽騎馬啊;從軻州到東廷烏城,你知道有多遠嗎……”“既然能下地了,就沒什麽問題。”江意認真道,“我自己的身體我心裡有數。”
漆如煙臉色鐵青,一手叉腰,一手倏地揪住了江意的衣領,再無半分之前名妓起舞的模樣:
“那你便去!最好死在東廷!”
“燕燕……”
“別叫我!你若是要找死,那你就死,剛好省了我的事,不用再嫁給你了!”
江意一怔,立刻捉住了她的手:“……你是說你願意嫁給我了?”
漆如煙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一時情急說錯了話。她連忙要抽手,怎料江意抓得很緊,根本不給她逃走的機會:“你都要去東廷送死了,我願不願意有什麽意義!”
“燕燕,”江意認真道,“我有任務在身,必須要完成;就算是為了你,我也會平安回來。”
“……”他這副模樣,竟讓漆如煙心跳驀地快了起來。
她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一句“那我等你”,但又念及江意半個後背的傷,道:“……你那傷,都還沒結痂,怎麽能騎馬啊,又無人照顧你,你連上藥都上不了……”
“不必擔心,船到橋頭自然直……”“你若是非要去,”漆如煙忽地口吻一轉,“那我跟你同去!”
第二百四十三章 決戰前夕(上)
天都宮。
幾名宮婢正圍著皇甫淳,小心翼翼地忙活。他面前擺著一人高的銅鏡,正映著他自己此刻的模樣。
他攤著雙臂,臉上幾乎沒有任何表情;宮婢們正在替他穿戴剛剛送來的華服,有手貼著他的腰腹,仔細地將衣衫展平,系上腰帶的內扣。這套華服是以黑色為主,金色點綴,是皇甫淳平日裡鍾愛的顏色,卻也是象征著皇室的顏色。
明日,在千代戎的喪儀過後,他便要受封攝政王。
這套華服便是為了冊封禮特意趕製的,三十幾位繡娘不眠不休地在外衫後面繡上了栩栩如生的金龍,旁邊還有同樣金線所繡的桃花作陪。
單單這一身衣衫,放在之前,便可算做“謀反”。
千代皇室所用家紋圖騰是三頭鳥,在呈延國境內,三頭天鳥便是象征皇權的唯一標識。而桃花紋,乃是皇甫家的家紋,桃與龍金光閃閃,就是在赤條條地告訴所有人——千代皇室命不久矣,龍桃皇甫才是天命。
“……不錯,就是趕了些,”皇甫淳道,“刺繡若是再精細點就好了。”
旁邊負責此事的內侍官汗都被嚇出來了,畏畏縮縮地擦了擦額間下巴,道:“那攝政王的意思是……”
“重做怕也是趕不及,”他斜眼一瞟,“可將就將就。”
這一眼掃得內侍官腿都軟了,險些沒站穩。
倒也不怪他如此害怕,從皇甫淳率軍進入天都宮之後,宮裡當值的宮婢、內侍、禁衛,少說死了上千人。其中不乏一些掌事之人,皇甫淳隨便尋個借口便把人殺了,再換上皇甫家的人過來接替職位。
皇甫淳並非喜歡濫殺無辜,但他信奉斬草要除根。
這身華服做起來麻煩,穿起來同樣麻煩;還沒等宮婢替他完全整理好,和泉突然進了晏清宮。
“……前線的消息送來了。”和泉在外室面無表情地匯報道,“秦關赫連增派了萬余人,但不是聯軍的對手,正在節節敗退;赫連打得很小心謹慎,邊打邊退,已經快退到禦泉了。”
皇甫淳從銅鏡裡與他目光相接:“赫連恆在秦關嗎。”
“不在。”
“金雞峰那邊呢?如何了?”
“也不見赫連恆的蹤跡,倒是赫連祿,有些本事。”和泉道,“前線送來的消息說,金雞峰附近的戰場赫連君至少派出了三萬余人,和我們兵力相當,目前我們有些被動。”
“這就近七萬人了。”最後一件外披的大氅上了皇甫淳的肩,那重量讓他忍不住心生快意,“赫連不愧是赫連,前幾日才折損了近萬人,手裡竟然還能調出七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