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發了性了馬,尉遲崇崩潰地落淚:“為什麽陰魂不散啊哥哥,害你的人不是我啊為什麽要來找我……”
“夾緊馬腹!”宗錦已然什麽都想不了了,本能似的大喊,“抓住韁繩!拽緊了!!”
這種危急的情況下,尉遲崇又怎還有余力聽懂他在做什麽,更遑論照著他的法子做。
更大的危機就在這時候降臨了。
前方是天然的山溝,過了山溝還是下行的長坡;那馬也並非什麽訓練有素的好馬,在山溝處全然沒能跳起來,前蹄倏然往下踩了個空,連帶著就要翻倒。尉遲崇則更加,頓時從馬背上被甩了出來,恰好甩過了山溝,重重地落地,順著坡往下滾。
其實別說是身處危險中的尉遲崇,就連緊隨其後、看著一切發生的宗錦,都嚇得冷汗隻冒。
從馬上摔下去,傷筋動骨都是輕,因斷骨刺破內髒而亡的事比比皆是。更莫說眼前尉遲崇的情況,可謂是正在鬼門關上打滾。
就在宗錦的馬一躍而起,要過山溝時;他突然高高躍起,不要命似的躍過了山溝。
那馬倒是比尉遲崇的馬稍微厲害些,勉勉強強越過了溝壑,但宗錦已經沒影了——他追著往山坡下滾的尉遲崇,自己也因落地不慎而滾下去。
在這種山裡滾下去,最危險的並非撞上山石樹木,而是不知哪處就會冒出陡崖來。
江陵已經在黔州邊緣,並不是久隆商州那般多丘陵的小平原;黔州的崇山峻嶺,不少就是從江陵開始的。好在宗錦身上著了甲胄,並不會被那些碎石樹枝劃出外傷。他慌過那一瞬,倏然便在滾動中冷靜下來,立刻從腰間拔出匕首,大力插進地面。
“噔”的,烏金匕首像一枚楔子,將他滾落的勢頭掐斷。
宗錦卻是連匕首都來不及拔,從地上踉蹌起身就往前跑。他是穩住了自己,尉遲崇卻仍在往前滾;宗錦一邊沒命地追,一邊遙望前頭——是斷崖。
即便不知道這斷崖有多高,但可以想見的是,尉遲崇摔下去必死無疑。
“小崇——!!”
他幾乎忘了,尉遲崇曾經被人攛掇得來暗殺他。
他幾乎忘了,他這個不成器的弟弟早就不是兒時那個跟在他身後的幼童了。
他狂奔著,追上尉遲崇完全失控的身體。
斷崖近在咫尺,宗錦就像是要衝出懸崖那般;他竟然跑得越來越快,以驚人的速度趕上了尉遲崇。
“……啊啊啊!”
騰空的那一刻,尉遲崇爆發出聲失控的尖叫。
即便他根本沒有時間去看下面有多高、是水還是陸,他也已經知道自己正在接近死亡。
但,跟失重感同時來臨的,是一隻手。
尉遲崇緊閉著眼,卻感覺到自己的左手被拽住了;他整個人如同風中的殘葉,正在晃動,隨時都可能因為一陣風而掉下去。
他猛地抬起頭,便看見宗錦咬牙切齒的臉。
——再慢一瞬,宗錦的手便會抓空,尉遲崇便會掉下去。
但宗錦抓住了,他整個人依然撲倒在了地上,右手抓住了懸崖的邊緣,左手則抓住了尉遲崇的手。意識到自己抓住了弟弟,宗錦第一反應便是破口大罵:“你這個蠢東西!!拋下妻兒自己一個人跑!!還是男人嗎你?!!抓緊了!!!”
尉遲崇卻懵了,茫然地甚至忘了自己現在生死隻隔一線。
“……哥哥?”他這麽問道。
——無比熟悉的口吻,無比熟悉的脾氣,還有在林間追逐時那兩聲“小崇”。
頂著與他哥哥完全不同的臉,宗錦使勁兒將他往上拉:“……是——另隻手也給我!快!”
“……是哥哥的冤魂嗎?”尉遲崇卻說,“對不起,對不起……”
“現在沒工夫說這些!!手給我!!!”
宗錦大聲吼著,試圖將尉遲崇吼醒。尉遲崇試著抬起另一隻胳膊,但才動彈了些微,巨痛就讓他表情扭曲。
“給我啊!!”
“……斷了,手……”尉遲崇哆嗦著,大約此時此刻,他已覺得自己是在與亡魂對話,眼前的面孔也幻化成了兄長,“不是我設計害你的,真的不是;我不知道到底是誰下的手,哥哥……”
“我知道不是你!!”宗錦怒吼著,不肯放棄地將他往上拖,“是洛辰歡!是洛辰歡害我!背叛我!我就是要尋仇!要是找他!不是你!!上來!!!”
即便他吼得青筋暴起,一隻手臂斷了、正處於極端混亂中的尉遲崇,也使不出一絲力氣往上爬。他甚至抓不住宗錦的手,完全是靠宗錦抓著他。他望著宗錦,突然露出很難過的表情:“對不起,我現在信了,我真的沒本事……”
“小崇!!你他娘的!!你上來!!!”
“我把尉遲家毀了,都怪我……對不起……”
“小崇!!!”
他握不住弟弟的手,只能看著尉遲崇往下滑,從手腕到手掌,最後到指尖。而在斷崖之下,不是萬丈深淵,也不是湍急的河流;下面是蒼白的石頭,離崖上不過七八丈高。可在此時,七八丈,才更令人絕望。
“別松開!尉遲崇!!別松開!!!小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