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刻意為之般,他二人剛剛好停在正門口。
宗錦輕巧地跳下馬,左手像是無處安放般,自然而然地便搭在了刀柄上。赫連恆隨後跟著下馬來,走到他身邊,與他並肩而行。
一切都顯得剛剛好,衝進裡頭的那支人馬是江意所領,在他們踏進去時,騎兵們已經將裡面的看守完全製住,留下好幾百個同樣戴著手足鐐銬的勞工,瞠目結舌地站在原地。
“……還真不錯,是有點天都宮的樣子。”宗錦一邊走,一邊吊兒郎當地說道。
“私自模仿天都宮建殿閣,往大了說,可是謀反。”
“太費功夫了,”宗錦接茬道,“換了是我,何須再大費周章新建一個?天都城裡就有現成的,都是謀反,何不乾脆點。”
“你也太猖狂了。”赫連恆勾唇,“不過你一向如此。”
“實話實說而已。”
宗錦語罷,抽出長刀來,抬手指天,笑容狂野:“諸位,造反的時候到了。”
起先勞工們還不懂他這話的意思,可不過片刻後,一批顯然與他們同樣是勞工的人,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拿著鐵鍬鐵錘衝了進來,他們便倏然懂了。
在宗錦說完後,赫連恆往前再走兩步,朝著離他最近的一個小個子青年道:“這裡最殘暴不仁的是誰?”
小個子還沒從驚恐中緩過神,倒是他身後某個家夥,躲在人堆裡嚎了聲:“是姓龍的管事!”
不等赫連恆說話,江意已經跑到那些被他們製服的管事看守裡詢問了。面對眼下這情形,這些人貪生怕死,也不會講什麽規矩仁義,江意剛開口便有人指向角落裡抱著頭顫抖的中年男人。
“龍管事?”江意快步過去,禮貌性地問了聲,反手提起人來,“我家主上要見你。”
“不是我不是我,我不姓龍……”中年男人哭喪著臉,語無倫次道,“你們、你們……我們可是奉雍門君之名督工的,你們這樣,這樣是要掉腦袋的!……”
“雍門?”江意冷笑一聲,“即便同樣是君,雍門君朝見的時候可不敢走在我家主上前面……你看清楚了。”
他抬手一指,示意中年男人往外看——方才赫連恆進門時那條路的兩旁,赫連家的精兵悍將站成排,不知何時舉起了四棱旗。
中年男人一怔,江意再道:“你可識得此旗?”
“……赫、赫連?”
“我家主上要見你,你是自己過去,還是我幫你過去?”
若是賤籍造反,那不過豌豆大小的事;可若出現在東廷腹地的是其他氏族的人,還是天下第一家的赫連恆,那這事可非同一般了。
這是戰爭。
中年男人不敢再藏,連滾帶爬地到了赫連恆的面前,二話不說伏身跪下:“……小,小人……”
宗錦不知赫連恆想做什麽,竟也沒有打岔,隻側著臉注視男人,等候男人的話。
他自己都未曾察覺,早在不知不覺中,赫連恆不僅成為了他心上之人,還成了他身邊最值得信任的生死之交。
他知道赫連恆不會無的放矢,也知道赫連恆所為一定是對的。
赫連恆垂眼看龍管事,微微太高了聲音,像是故意要讓所有人聽見般問道:“你做過什麽殘暴不仁的事,說與我聽聽。”
“我、我……”
見那人吞吞吐吐,宗錦化身赫連恆身邊最聽話的打手,頓時拔刀,準確無誤地夾在了那人脖子上:“我最討厭口吃。”
“饒命,饒命!大人饒命,我說,我都說……”
龍管事此生都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他能感覺得到,許許多多的眼睛冒著寒光,在他的背後,如同箭矢射向他。而他脖子上的刀刃,已經有些陷進肉裡。他不知劃破了沒有,在死亡的威脅下他已然感覺不到疼痛;他只能說,只能遵照眼前這位傳說中的赫連君的吩咐,如實說。
“……我,我殺過賤籍……還、還收了他們家人的銀子,沒給他們……克、克扣糧食錢,讓他們吃、吃米糠……還、還……”
“還什麽還,我看你這舌頭也別要了,話都說不清楚,”宗錦凶巴巴道,“我說我最討厭口吃,你聽不懂是不是?”
“我說,我說,我全都說……”那人抖如糠篩,“才進來的那個小童,我、我〇暴了他……”
“好了,不必說了,夠多了。”赫連恆道。
他口吻平靜,也無過多的神情,仿佛對這些暴行並不驚訝。
當著眾人的面,赫連恆朝江意伸出手,對方便會意地遞過自己的佩刀。
那把刀被赫連恆扔在了龍管事的身後:“誰若是想殺他,現在便可以殺;怎麽殺都可以,隨你們高興。”
龍管事驚恐萬分:“不、不……”
然而這些話,這把刀,猶如魅惑人心的惡鬼,鑽進了一眾勞工的神智中。有人顫抖著蹲身提起刀,對著龍管事一步一停頓,遲遲不敢動手;另一人奪過他的刀,像瘋了似的高喊著“你也有今天”,朝著龍管事的腰便捅了進去。噴濺出的血和他的慘叫就像是訊號,更多的人圍上來,盡其所能地毆打他,毫無顧忌地往死裡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