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人沒死在途中,江意就必定不會有任何耽擱,必定會完成他的排布。
他此番不僅是為了點燃狼煙,告訴東三家的聯軍出發時間,還為了潛入天都城。
頂著背上的傷痛,和十幾個時辰趕路的疲倦,江意領著漆如煙順著水道抄近路,從兩座斬崖中間的峽谷趕往天都城。
以往這條峽谷都有赫連軍在鎮守巡視,而今日他們通行之時,哪裡都不見人。
——如今赫連家,凡是還能喘氣的,不是在戰場上廝殺,就是在軻州禦泉嚴陣以待。
偏偏這種時候,因為自己的躲閃不及而受了傷,上不了戰場……江意心中要多憋悶有多憋悶。他的憋悶便只有發泄在趕路上,不停地讓身下馬兒跑得快些、再快些。遠處有些廝殺之聲隱隱傳來,漆如煙也聽見了,還忍不住回頭望。
她一邊追趕著江意,一邊揚聲問那是怎麽回事;江意卻不答,只是更加專注地朝著天都城行進。
那些廝殺聲,是他們赫連的戰士,正在拚勁全力禦敵。
天亮時分,二人二馬到了天都城西面的城牆下。
無論外頭,氏族間如何爭強鬥狠,皇城腳下的庶民總是過得要好些。城門還未開,但城牆外已經匯聚了好些人,推著車或者背著行囊,大部分都是城外村子裡的人,早起進城來做做生意趕早市。他們倆下了馬,就牽著馬,混進那些平頭百姓裡——江意一開始就穿的是粗衣麻布,避免被人認出他是赫連的人;而漆如煙用隨身帶著的絲絹覆面,將她那張太引人注目的漂亮臉蛋藏了起來。
即便如此,漆如煙露在外面的那雙眼睛也已足夠美麗,引得不少男人往她處看。
辰時二刻,天都城正東的城門緩緩打開來,城門看守身著盔甲、手持兵刃,小跑著出現,駐守城門兩旁。這城門看守的人數,可比之前他隨自家主君前來朝見時要多得多;而且細看之下,便能發現他們的盔甲是千代軍的樣式,下面穿的衣衫卻並不是。
衣衫袖口上,都繡著小巧的桃花紋。
這些都是皇甫淳的人,或者說皇甫軍現在已經可以名正言順地接管整個天都城了。
江意細細想著,不由擔憂其中會有認得出他長相之人,繼而低下頭,藏在人群這種。然而到第一個推車的小老頭要進城門時,問題便來了——城門看守要查看通關符。江意小心翼翼地往前看,天都城的通關符是巴掌大小的竹雕所做,上面的紋路複雜異常,是三頭鳥的刻紋;底下還有字,想必該是姓名。他再悄悄往身邊四周看,除了他與漆如煙,所有人手裡都拿著通關符。城門看守查得還異常嚴格,不僅要看通關符,還要盤問詢查,顯然是在防備。
這時候若有心懷不軌之人想進天都城,那便毫無疑問,是皇甫的敵人。
漆如煙站在他身側,小聲問:“……你有通關符麽……”
“沒有。”江意一邊說,一邊將自己那匹馬的韁繩塞進了漆如煙手裡,“我去去就回。”
漆如煙惦記著他身上的傷,可又知道事情已到了關鍵處,可謂牽一發動全身,容不得出錯。她便沒有再吭聲,隻重重地點了點頭。
江意做慣了潛行暗殺的任務,從自發列成隊的人群裡鑽出去,轉瞬便沒了蹤影。
漆如煙則跟著隊伍慢慢往前,時不時地探頭看後面,有些心焦地等著江意歸來。眼看就要輪到他們了,漆如煙越來越著急,眉頭都緊緊皺著,生怕江意趕不回來。但江意就是江意,從不出錯,從不耽擱,是赫連軍中人人稱道的江統領,也是赫連恆最得力的副手。
漆如煙前面一對背著包袱的老夫婦剛走到看守面前接受盤查,江意便悄無聲息地重回了列隊中。
漆如煙險些都沒注意到他,被他這突然出現給嚇了一跳,好在有絲絹的面巾替她掩住了神情。
“拿到了?”
“嗯。”江意將將一枚通關符嵌在手心裡,再牽住她的手,就這麽隱蔽地遞了過去。
那通關符上雕刻得確實是三頭鳥,漆如煙手裡那塊寫著“於賢”,一聽便是個男人名字。
江意大抵是忘了考慮,跟他同行的是個女子——他只是到隊列最末挑了兩個不起眼的人,將人拖到草堆裡打昏,搶了通關符再道聲“見諒”,然後迅速回了漆如煙身邊。
“下一個!”
現在也沒有別的什麽退路了。
漆如煙拿著通關符走上前,被左手邊的看守盤查;江意則是被右手邊的人一邊看一邊問話。
“你一個姑娘家……”果不其然,那看守看了好幾遍通關符,又看了好幾遍漆如煙的臉,“怎叫的這名字?”
漆如煙面不改色,將絲絹摘下。
她看著粗衣麻布,再尋常不過;而絲絹之下竟然是張貌若天仙的臉,看守霎時眼睛都看直了。
漆如煙微微欠身,朝人嫣然一笑:“家父喜好求男隻得我一女,便取了這名字;軍爺若是有什麽疑慮,不如跟著我回家詢問家父。”
“好啊……不是,”那看守險些丟了魂,“我看你也不像個空口胡言的,進去吧。”
“謝謝軍爺。”漆如煙再欠身,笑盈盈地朝對方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