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身上每一寸骨肉都在叫囂著愉悅,好似天下就如同他手裡的核桃,任由他擺布。
權勢,是這天底下最迷人的東西。
眼看即將到喪儀開始的時辰,皇甫淳卻身著華服,絲毫沒有趕著過去的意思。那宮婢顫顫巍巍,緊張地再啟口:“……皇甫君……太后命我來請皇甫君……”
“你在催我嗎?”皇甫淳回過頭,笑眯眯地看她。
宮婢當即嚇得站都站不穩,險些跪倒:“婢子不敢,婢子不敢……”
“倒也不必這麽害怕,我又不是什麽殺人不眨眼的暴戾之徒。”皇甫淳道,“最多打發你去刑房住幾日。”
“攝政王饒命,攝政王饒命……”
皇甫淳還想再說什麽,怎料和泉突然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他鮮少有這種倉皇狼狽的模樣,無論發生什麽,和泉總是一副看穿了世上萬事的漠然神情。皇甫淳不禁打趣兒他道:“如此匆忙,不知道的還是以為你娘子被人擄走了。”
但和泉根本沒有心情聽他的揶揄,單刀直入開口道:“……出事了。”
“什麽事?”
“白鹿塵河命人加急來的消息,說白鹿弘帶了五萬人,已經打到天元山了……”“什麽?你再說一遍?”“不止如此,”和泉接著道,“天都城裡的乞丐突然開始到處唱童謠。”
“什麽童謠?”
“龍不吟,虎不嘯,秋來桃開是妖兆;馬無主,車無輪,明輔暗挾……為亂臣。”
這童謠雖沒有明言“皇甫”二字,卻字字都在說他皇甫淳。桃,自然指的是皇甫家的桃花紋;而明輔暗挾,正是在說他這位新封的攝政王,是在挾持皇室。這若只是有人看不慣他皇甫淳,出言辱罵也便罷遼,但全城的乞丐都在唱,這童謠自然會鬧得人盡皆知……民心在皇甫淳眼裡一向是最無用的,可他又不得不承認,有時民心所向真的能改變局勢。
“是誰傳出來的?把人找出來,馬上讓禁衛把人找出來,”皇甫淳臉色鐵青道,“還有天都城內凡是唱這首童謠之人,一律關進大牢!”
“馬上要行國禮,現在抓人,恐怕不妥……”
和泉說得在理,若是在行國禮時讓街上的禁軍抓人,那不就等同於告訴天都城裡所有百姓,那童謠說的乃是真的。
皇甫淳負手而立,轉而看向地圖。
秦關在打,七十二峰在打,現在連湖東天元山也在打。幾處戰場連成了三角,將天都城鎖在裡面;可幾處戰場又離得遠之又遠,他的人馬除了留在天都城的,其余人等皆在戰場上,只剩下長洲還有一萬守軍。
他稍稍冷靜了會兒,再問:“確定是五萬人?白鹿塵河那兒還剩多少?”
“……湖東只有一萬殘兵……”和泉道,“剩下的人都由樂正辛帶著,在七十二峰作戰……”
“樂正辛這個廢物!”皇甫淳一甩袖子,忍不住怒罵了聲,“若不是他之前放走了赫連恆,哪還有這麽多事?現在帶著三萬人在七十二峰,卻連赫連家那個分家的小子都治不住!……你現在去下令,讓長洲的守軍……!”
皇甫淳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下,倏然再看那地圖——
“中計了!”皇甫淳道,“赫連恆手上還有人!”
“……”
“去,馬上讓秦關的五萬人撤回來,到天都城西面二十裡,赫連恆必然自西來……”
“聯軍所有人麽?”
“不,讓洛辰歡帶一萬人回來;尉遲和司馬的人我信不過。”
皇甫淳剛說完,外面又有宮婢急匆匆地進來:“攝政王……喪儀馬上就要……”“知道!”皇甫淳怒斥道,“滾,本王自會過去!”
“是、是……”
不管怎麽說,只要太后在喪儀上宣布封他為王的消息,赫連恆再打進天都城,那就是亂臣賊子、是叛國!
先前來報信的宮婢還垂頭站在原地,皇甫淳這才道:“你還在這裡愣著做什麽?不是喪儀就要開始了麽?還不來替本王更衣?”
宮婢發著抖,腰也不敢直起,急急忙忙地拿了白衣,到皇甫淳身旁替他披上。
——
永寧殿前。
若是皇帝駕崩,喪儀就會在太辰大殿上舉行;千代戎雖未攝政王,還是千代族人,但君臣尊卑有別,便只能在這永寧殿行喪儀。近百位臣下已經披麻戴孝地列於殿前,太后與小皇帝為首,面對著大殿中臨時設立的靈堂,和千代戎的棺槨。
太后以及千代家那幾個被軟禁之人,臉色都極其男人——他們原以為皇甫淳至少會在臣下面前做做樣子,卻沒想到,喪儀大典這麽大的事,皇甫淳竟然都不提前過來。眼瞧著時辰便要到了,皇甫淳卻還未出現;當著一乾臣下的面,分明是全然不把皇室放在眼裡。
“皇甫君到——”
一眾人等皆回過頭,就看見一身白的皇甫淳帶著幾名隨侍,閑庭信步般地緩緩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