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太后眼裡,這就如同地獄繪卷。
她突然之間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趁著身邊挾持她之人某一瞬的松懈,一下子撥開那把刀。但她並沒有站起來反抗,又或是說些什麽;她只是在地上狼狽地爬,厚重的華服在地面拖動,帶翻了幾案。女人泗涕橫流,爬到了皇甫淳的腳邊:“你要什麽,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她哀求著,緊緊揪住皇甫淳的衣擺。
旁邊的親衛想要動手,卻被皇甫淳用眼神示意不必作為。
“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傷害爻兒,你要什麽我都給你,求求你皇甫君,求求你了……”
皇甫淳睥睨著她,笑容越發燦爛;他看看太后布滿淚痕的臉,又看看在他懷裡哭得氣喘籲籲的千代爻,終於道:“太后哪兒的話。”
“我求求你了皇甫君,求求你……”
“我一早便說了,我是奉攝政王遺命,前來輔佐皇上和太后的。”皇甫淳道,“太后沒有異議吧?”
“沒有,沒有,沒有異議……”
他又環視四周,那些千代氏慘白的臉:“你們呢?”
“……”
“沒有,他們怎會有?”太后仍匍匐在他腳邊,如同瘋婦,“玉璽,玉璽在我手裡,我把它交予你,皇甫君……不,攝政王,從今日起你就是呈延的攝政王!”
“那我就,”皇甫淳道,“恭敬不如從命了。”
——
好幾名內侍高舉著聖旨,自延和宮而出,往天都宮最外圈的回廊奔走著。
“奉太后皇上之命,封皇甫君為攝政親王,賜居萬泉宮——”
“奉太后皇上之命,封任皇甫君為攝政親王——”
“奉太后皇上之命——”
誥封傳遍天都宮各個角落,傳到所有禁衛的耳朵裡,還有皇甫淳的好幾名親衛,同樣急忙離了天都宮,策馬快速出城,往各個方向傳去。
天都城內的百姓都還不知發生了什麽,滿心以為今日也不過和平常一樣,未有什麽特別之處。可攪在這場漩渦中的人,都知道已然變天。
最先一個出宮的親兵,便策馬去了城郊白府。
白府外戍守著兩百人,幾乎將整個府邸圍得水泄不通。白沙沙在內,望著枝頭的烏鴉出神,忽地就聽見圍牆外傳來的高呼:“君上受封攝政王!”
白沙沙倏地站起身,始終懸著的心突然間安放了下來。
那親兵進了府邸便直奔她而來,在她面前垂頭作揖道:“我奉命前來知會白姑娘,君上已受封攝政王,賜居萬泉宮。”
“我聽見了……”白沙沙道,“好事。”
親兵抬起頭,喜悅根本藏不住:“是好事,君上特命我來接白姑娘入宮。”
“我晚些時候自會入宮,不勞你相送了。”
“這……”
“你與君上如實說便好。”
——
不蕭山上。
主帥的帳篷之外,兵士們都有些精神不濟,不是在閑聊,就是靠著樹休息。他們都是從久隆或是雋州出發的兵士,連日趕路至不蕭山後,便再次遙望著天都城,且整片山都被他們看管著,任何人要是誤闖此地,下場便只有死。
行軍本身就已足夠累,在不蕭山上駐扎,無論白天黑夜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更讓人累。
只因主將司馬太朔治軍嚴苛,即便累,也無人敢偷懶。但從昨日起,司馬太朔就未出過帥帳;有些人先繃不住了,開始偷偷摸摸的休息。在軍中一旦有人松散,便會像疫病般,火速讓全軍都變得提不起精神。
實際上這支司馬與尉遲兩家集結起來的兵馬裡,還有另外兩個主事人。
一個是洛辰歡,另一個則是申屠文三。
而這二人,雖為主帥,卻經常在帥帳中待著,並不巡視。
下頭的兵士自然偷著樂,無人管制還有軍餉可吃,算得上是件美事。就連司馬家的兵馬也未察覺到這裡面有些不尋常。
洛辰歡端著茶杯,在帥帳中幾案前坐著。
從到了不蕭山開始,他便一直鬱鬱寡歡,睡也睡不安穩,眼下都浮出了烏青。申屠文三一邊擦拭刀上的血,一邊時不時地瞥他:“你究竟是怎麽了,這次我們隻消駐扎此地,都不需要動手,為何如此憂心忡忡的?”
“沒有,你想多了。”洛辰歡卻是看都沒多看他一眼,只顧著看茶杯中自己的倒影。
——他自然是不會說的,他自從得令要來不蕭山後,閉上眼便全是尉遲嵐的臉。
事情已經過去快一年,可尉遲嵐的臉如此清晰,好像他們日日相見,從不曾分開。
申屠文三極為愛惜自己的刀,先是用抹布將血跡擦淨,再用酒細細淋了一遍;這樣反覆幾次,直至刀身光可照人,他才終於將刀收回鞘中。
聽著刀入鞘的聲響,洛辰歡仰頭將茶水喝盡,終於看向帳中的屍體:“人都安排好了麽?”
“安排好了,今夜子時,會有人來行刺。”
申屠文三瞥了眼屍體都已經涼透的司馬太朔:“死的就只有這個倒霉的司馬太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