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錦一邊反覆回憶自己在營中看到的事物,以便加深印象;一邊順著長生谷滿布黃石的路前行,腳步隻快不慢地趕往他和景昭分開處。
忽地,一道黑影從天而降——他一點都沒誇張,就是從他頭頂忽地跳下來個人,落在他眼前。
宗錦反應快極了,詫異不過一瞬,便急急後撤;與此同時,躬身摸靴,立刻要抽出匕首來。可對方比他更快,一記手刀力道狠辣地砍在他側頸。
他沒能躲閃開,甚至沒能看清楚來人的面孔,就兩眼一閉昏死了過去。
——
宗錦再醒來的時候,天又黑了。
眼前篝火相當暗,好像只有四五根小柴在燒著,好似風稍大些都能將其吹滅。側頸還隱隱作疼,他緩緩回憶著昏過去之前的事,下意識想抬手去揉揉脖子。可他沒能如願以償——他的雙手被綁在了身後。
這是怎麽回事?還是露了聲色,被樂正家的人又逮住了?
他倏地醒過神,警惕地抬起頭。
火堆之後,好幾個男人站著;而他身邊,還有一人跪地,同樣被五花大綁著。
“你們說,該怎麽處置。”熟悉的聲音出現,帶來的是句冷冰冰的話語。
宗錦都無須再去看,只聽這聲音便知道,是赫連恆。
還好還好,還好不是被樂正家逮了;可赫連恆綁他做什麽?他可是為了赫連家,不惜以身犯險誒?
他正如此想著,又一個陌生的聲音冒出來:“擅自離營,該當處死。”
“處死什麽啊……”宗錦聲音沙啞道,“還處死,處死了老子看赫連恆怎麽後悔吧。”
那個陌生的聲音,是他先前在帥帳中見過一面的家夥,赫連恆的堂弟,赫連禪。他這才看清楚站在他面前的幾個男人,分別是北堂、赫連兄弟,以及另一名將軍。幾個統領之人齊聚一堂,這倒也算是大陣仗了。宗錦在心中腹誹了一句,就聽見赫連恆說:“醒了便好,免得睡夢中受罰,死也死得不明不白。”
“……?”
宗錦緩緩抬起頭,視線穿過搖曳的火焰,看向男人的臉。
——不好,一看到那張臉,他腦子裡便七七八八的雜事亂做一團,心跳也跟著不安分起來。
他不得不又垂下頭:“當真要處死我?”
“擅自離營,是該處死。”赫連恆這麽道。
宗錦冷笑一聲:“那你處死好了,就是千萬別後悔。”
他剛說完,身邊便冒出一個貪生怕死的聲音,將他的逞能給抹了個乾淨:“主上,主上,我們雖然擅自離營,是該受罰;但不能殺啊,尤其是我哥,我哥定然帶了消息出來!”
他身邊與他同樣跪著的人,赫然是景昭。
這麽一看,事情便能理清楚了——他和景昭分隔兩地,都被抓到了這兒,加上他昏厥之前看到的黑影,這定然是赫連恆身邊那兩個影子做的好事。
“帶了消息出來也不能就這麽算了,”赫連禪說,“倘若營中兵士有樣學樣,各個以為只要能立功便不服從軍令,那還打什麽仗?”
北堂列說:“那還是不同的,身份有別,不能一概而論。”“什麽身份有別?”“宗錦是主上的……”
眼見“愛寵”兩個字就要說出來,宗錦和赫連恆忽然又有了十足默契地同時喊道——
宗錦:“閉嘴!”
赫連恆:“慎言。”
北堂列訕訕笑道:“……隨侍。”
剩下那個宗錦並不認識的男人終於發話:“不如先聽聽,他帶了什麽消息回來。”
八隻眼睛看著如同階下囚的宗錦,良久後宗錦才別開臉,不爽又無可奈何地說:“長生谷駐守的主將不是盧非,是樂正家的人,名叫樂正麟。”
“竟然不是盧非,我們還真是被樂正家小瞧了。”赫連禪道。
北堂列卻對這話不以為然:“……樂正麟至少是樂正家的人,說不定恰恰相反,樂正是怕了。”
赫連恆並不發表任何感慨,隻道:“接著說。”
仿佛就是骨子裡的反叛在作祟,宗錦聽見他的聲音便就不想再吭聲了;可戰事在即,他一向是對征戰用盡十成力的。
宗錦低聲說:“先給我松綁,我給你畫地圖。”
“地圖?!”赫連禪道,“你見到岷止城的城防圖了??”
“不是,”宗錦煩躁不已,“反正給老子松開,老子多的是情報給你們!!”
赫連恆見他火光下毫無血色的臉,還有側頸上的淤青,從他醒來到現在,久久沒有挪開目光:“替他松綁……北堂,去拿些熱湯過來。”
“……是。”
【作者有話說:我有罪,這麽懶,嗚嗚】
第八十六章 軍中美人(中)
一碗肉糜湯下肚,胃裡泛起暖意,宗錦渾身都舒服了不少。
夜風涼颼颼地吹,他們談話的地點也從外頭露天,換到了帥帳內。帥帳中間有挖好的方形矮坑,底下生火,上面吊鍋子,現下正煮著簡單卻不失滋味的肉糜野菜湯。肉是在附近捕的野雞肉,菜是附近挖的薺菜,宗錦一連三碗不帶停,又盛了第四碗在手裡端著,臉色是終於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