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些每日被責打著辛苦勞作的“賤籍”,只在人數上有有優勢。
因此三九四小心翼翼的運營不能白費,首先要包住三九四的命。
雖說采石場是不分晝夜地乾活,可看守是要休息的——宗錦和景昭每晚輪流睡兩個時辰,剩下的時間便想盡辦法地盯梢。
看守為三值,每值十二人,其中有一個看守長;管事一共四人,負責采石場裡所有的事物。而據平仁所說,采石場之外,還有八十人上下的雍門軍,分兩批次駐守。這裡面看起來天衣無縫,可每日還是有半個時辰上下的時間,采石場裡是無人值守的。
那就是每日夜值和早值交替的時候,卯時。
倒並非看守們故意留出這半個時辰,給他們製造機會;而是那時候交值的看守需要匯報核算每日出貨的總量。他們倒也十分警惕,怕有人在這半個時辰裡做什麽怪事,於是每日卯時,采石場裡的石窟會被拉上柵欄,徹底做工的人也是那時候在指定的地點放飯。
宗錦怎麽會放過這樣好的時機。他用廢棄的鐵鎬和附近的藤蔓,做了張小弓。每日卯時將半塊饅頭,射到三九四的腳邊。好在三九四毅力十足,求生的念頭也從未消失,發現宗錦所做之事後,手腳並用地將饅頭弄起來吃。
接下來的兩日,都是如此。
小石頭死後的第四日,宗錦打算再去找一次劉管事,怎麽說也得讓三九四下來,不然靠著每日半塊饅頭,三九四也活不過七天。
誰知就在那天午後,有看守美滋滋地喊話,鬧得別人想不注意都難:“孫管事孫管事!嘿,打了隻鳥!剛打的,還沒死透呢!我給您送來了!!”
宗錦下意識回頭,眼睛都瞪圓了——那看守手裡提著的,赫然是隻隼。
他見過江意的隼,自然知道灰背隼長得什麽樣;沒有任何僥幸的,看守手裡的灰背隼毛已經亂了,帶著羽箭,掙扎已經微乎其微。
孫明海朝看守看過去,心情頓時好了:“喲,還是隻隼呢,好吃不好吃?”
“不知道啊,但肯定比野菜好吃點。”
“那是,天天在這采石場裡看著這些下賤人,害得我也跟著只能吃野菜,”孫明海道,“趕緊的,拔了毛直接烤了吃!”
“好嘞!”
“那什麽,那個愛多管閑事的大個子死了沒?”孫明海又說,“沒死就放下來了,最近人手都不夠用,他還跟我這兒找麻煩,真是賤得很。”
聽見這話,宗錦都很難說出一句“因禍得福”。
隼是活不了了,但宗錦更怕的是——隼有沒有帶話過來。
若是赫連恆真讓這隼帶話過來,那書帛上會寫什麽?會不會直言他和景昭的事,直言前來救人?
宗錦隻覺得胸口咚咚咚地狂震,他一瞬間能想到的就只有殺了孫明海和那個倒霉看守滅口。他仔仔細細地盯著隼的腳,唯恐上面系著什麽;但直到看守從采石場的東門出去,他也沒看見竹筒或書帛的蹤跡。
——但願是赫連恆已經讀到了他現在身處難地,隻放隼回來,並沒帶話回來。
他又想起赫連恆,想起赫連恆的背影。
男人像是眼裡從無障礙,從無敵手,每次策馬時都是一副條條道路任他行的味道。
宗錦時常跟在他身後,所以也時常看見他策馬的背影。
他一時有些想不起赫連恆的側臉。
……不行,等他把這個采石場拆了,若是再有機會和赫連恆一起策馬,他定要走在赫連恆的身邊,而不是身後。
——
某個勞工剛拿了米湯和饅頭,在采石場裡稍微光亮些的位置裡坐著。
說是稍微光亮些,也就只是借著管事房門前的油燈罷了。這些個惡人,不僅讓他們在這裡從早到晚的乾苦力,還扣扣索索的,不僅飯菜不給吃飽,到了天蒙蒙亮時,連油燈都熄了,為了省點油錢。
天邊微微白,日頭還沒出來。
勞工喝著米湯,發呆似的望著眼前的地面。
忽地,白灰裡好像有什麽黑色的東西在動。
他倏地被那黑點點抓住了興趣,目光開始追著它跑,試圖看清楚那到底是什麽。采石場就是個天然的白石地,不僅他們開采的石頭是白的,就連滿地的灰都是白的。因而黑色,在采石場裡反而很是顯眼。
勞工看得認真,可光線太暗,實在看不清楚那是什麽。
瞧著附近也沒人在盯守,他索性啃著饅頭起身,追著小黑點往前走了幾步——是螞蟻,個頭很大的山間螞蟻。
這是一日之中天光變化最快的時候,他才走這麽幾步,天邊已經露出了紅色的光。隨著天光見亮,勞工看得也越來越清楚。那隻大個頭的螞蟻正在外采石場的中心爬,好似那邊有什麽在吸引著它;不僅如此,遠處好像還有更多的黑色,都在爬動。
玉鹽玉鹽
忽地,有人喊了聲:“這地上怎麽一塊一塊黑的啊……”
“哎?還真是……”
“這什麽東西啊。”
“好多螞蟻啊,這會不會咬人哦?”
不止他一個人發現了,好幾個勞工都發現了。采石場裡根本沒什麽糧食,別說是螞蟻了,蒼蠅都不來;突然之間冒出這麽多的螞蟻,任誰都會覺得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