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這時候看守很松懈,有人爬到石料上往下:“我的親娘,好多!”
“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勞工也好奇,便學著他們的樣子,叼著饅頭爬到了更高一點的地方看——是字!!
螞蟻在地上爬出了字!!!
那字跡歪歪扭扭,有的地方還缺了筆畫,像是某種巧合,才讓螞蟻匯聚出了這畫面。這勞工倒是曾經在書院裡幫過工,認識些常用的字。
“留……則……死,”面對在采石場中心,幾乎佔了四分之一的蟻群,他有些顫抖地念著,“逃……則……生?”
……
…………
這事在勞工裡掀起了不少波瀾,雖說大部分的賤籍自出生起就過得不如牲畜,可也有那麽幾個會識文斷字的。若只是無意義的字擺在一起,那大家只會覺得是巧合,是奇觀;可那分明是一句話,螞蟻總不可能識字吧?
“留則死逃則生”,這六個字在采石場這些飽受屈辱的勞工之間流傳了起來。
孫明海自然也聽說了——他可不傻,不會覺得這是什麽神跡。
這定是有人先逃跑,正在籠絡所有的勞工。簡單來說,這是造反。
“一個時辰之內,把地上的灰給我掃乾淨了,”孫明海指揮道,“你們幾個,去拿燈油過來,把這些螞蟻都燒了!”
“是!!”
成千上萬的山蟻被燒成了灰,采石場幾年都是白色的地面終於露出了本色。
那地,是褐紅的,像是一層有一層的血在其上乾涸,才有了如今這顏色。
然而打掃也沒什麽意義,一天的采石進行下來,白灰又逐漸把地面掩蓋了。同樣的事情,在第二日的卯時再度發生,仍是同一句話,“留則死逃則生”。第三日,第四日,不管孫明海燒了多少螞蟻,總會有新的螞蟻出現,在地上密密麻麻地拚出這句話來。
“……要我說,這是七老頭的亡魂再作怪呢!”
“別亂說,哪有什麽亡魂!”
“不然呢,你說螞蟻能識字嗎?”有人這麽說,“要不是亡魂,那就是有人想逃跑。”
“這話說的,”另一人瞅了瞅周圍有沒有管事,才小聲說,“誰不想跑?你想死在這裡?他們連小石頭都殺!”
“他們那都不是人!”
“可是單單這麽一句話,說得輕巧,能怎麽逃啊?”
新來的四三零混進了這些已經待了好幾年的勞工之中,低著頭,小聲地說:“我聽說哈。”
“聽說什麽?”
“有人修了密道,直接通到外頭。”
第一百七十九章 金鑲玉
那山蟻就像是燒不淨的野草,無論孫明海怎麽處理,黎明時分它們總會出現。
勞工中暗暗流傳著一個消息:采石場裡有條密道,找到了就能直接離開這個鬼地方。勞工們在采石場飽受折磨,突然之間冒出了這麽個逃出生天的希望,所有人的心裡都惴惴不安——不是害怕的不安,而是心中那點逃走的衝動死灰複燃了。
於是散沙一盤的勞工,也自發地閉上了嘴,無人將這個傳聞上報到看守和管事耳朵裡。
而在那些平日裡不把賤籍當人看的看守中,同樣流傳著一個故事:某個枉死在采石場的人,陰魂不散,想要報復。
半夜三更,孫明海背著手在采石場裡來回地巡視。
往常他哪有這麽勤快,若是上頭人不查,他能在外頭瀟灑好幾日再回來當值。他琢磨得腦子都快炸開了,也琢磨不出為何,那山蟻就好像受人指使似的,偏偏就在那時候出現。
“孫管事,我瞧著您還是歇下吧,”他身邊親信的看守道,“我們這每日都整宿整宿守著的,那螞蟻就是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跟有鬼似的……”
孫明海沒說話,看守神神叨叨地往下自言自語:“……他們都說,就前些年,采石場裡不是有個男娼,自盡了麽……就吊死在瞭望台上,那死相,可忒慘了……”“閉上你的狗嘴!”孫明海呵斥道,“還嫌我這兒不夠煩是嗎?什麽鬼,哪有什麽鬼???”
“是是是,沒有鬼,那肯定就是有人半夜捉了螞蟻來拚的字!”看守立刻換了說辭,唯恐再惹怒孫明海。
孫明海此人,腦筋不夠好,才能也無才能;他是跟雍門氏硬扯能扯上幾分親緣關系,才被安排來了采石場做管事。這差事不累,奉銀不少,還無須什麽智慧,只要懂磋磨人就行;因而孫明海成日懶慣了,操心這麽幾天下來,他隻覺得身上哪哪兒都不得勁兒,倦怠得很。
眼瞧著三更都過了,孫明海忍不住打了個呵欠,揉著眼叮囑道:“……隔半個時辰巡視一次,凡是有不軌舉動地直接抓,等我起來審。”
“是,您放心,您去休息,我們肯定看好了!”
“卯時,卯時也不許全去交接偷懶,起碼留一半的人,給我看緊了!”
孫明海說完,便回了他自個兒的房。
螞蟻的事鬧得采石場裡的看守們也休息不好,各個脾氣都比平時更暴躁,時不時便和勞工發火。好些位勞工,只是因為多看了看幾眼、裝卸石料時動作太慢,就惹得馬鞭上身,苦不堪言。但無人敢和看守對著乾,只能忍著,敢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