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否?”赫連恆問道。
“沒,”宗錦倉皇說著,也不知自己在慌什麽,“你怎麽來得這麽快?不是該,該在崖上……”
“怕你死在樂正麟手下。”赫連恆說著,竟也顧不上追趕和泉,速度不自覺地放緩了許多。他看著宗錦,即便是在夜色中,也能看清楚對方側頸上刺目的櫻色痕跡。
他再厲聲問:“樂正麟在何處?”
“我知道你著急滅了樂正,”宗錦,“但你先放我下來……我胃難受……”
第九十六章 下一步(上)
輕騎都在赫連恆的率領下,他自然不能先到一旁停著。城門外還在激烈的交戰,進來城內後也不見趕來支援的守城將士,對方大抵會選擇棄城而逃,這點赫連恆很清楚——突然出現的大量敵軍,長生谷和城門都已經失守,再摸不清楚敵人究竟有多少實力時,棄城反而是最佳判斷。並非佔下了這岷止城,往後便再無障礙;岷止城之後的大片山地叢林,就該樂正家那傳說中的狼騎登場了。
目下要盡快的,是將岷止城中各處要點佔下來。
還有剛才那個打算擄走宗錦的人,也應攔下。赫連恆雖然從未聽說過樅阪有這號人物,但看他躲開箭矢的動作,以及中箭後分毫不停繼續往前的反應,這應當是個相當有實力的男人。
“……停不得,”赫連恆說著,騰出單手去抓宗錦的後領,“坐穩了!”
小倌竟就像個玩意兒似的,被赫連恆直接拎了起來。宗錦失重,卻因對方是赫連恆而沒有半點驚慌。他反倒是瞬時讀懂了赫連恆的意思,配合著跨開腿,再下來時,總算坐在了馬鞍子上。
可馬鞍一共只有這麽大的地方,要二人一並坐著,宗錦就不得不緊緊貼著赫連恆。
實際上也是,男人的雙手將他環著,操控著韁繩繼續策馬狂奔,他的後背完全貼在了赫連恆的胸口……就連對方沉穩有力的心跳聲,宗錦都能感覺到。
——不行,他還是得下去,自己再弄匹馬來騎上跟著都行。
——他不想和赫連恆如此親密。
過去那些有意的無意的,意外的必然的,所有的接觸在宗錦眼裡都沒那麽大的所謂。現在不同了,現在赫連恆的一切都像扎在他心口的楔子,想不去在意根本做不到。
宗錦嘗試伏低身體,將自己和赫連恆拆分開;然而馬背上顛簸不說,赫連恆還好似故意為之那般,同樣伏下身湊近他耳旁:“你身上好重的血腥氣。”
“樂正麟的。”宗錦道。
“他把你怎麽了?”
“不能是我把他怎麽了嗎?”宗錦煩躁地下意識側目,男人的臉卻就在他咫尺,嚇得他又連忙轉回去目視前方,聲音都不由地弱了幾分,“你放心罷,樂正麟死了。”
“……你手無寸鐵,是如何……”“咬死的,”宗錦眼神一黯,“反正死透了。”
他實在不想再將那事情的細節再想一遍、再複述一遍,隻這麽搪塞了句。也不知這話夠不夠說服赫連恆,但萬幸是赫連恆沒有再問什麽,像是已把心思布回了戰事上,不再說話。
入侵岷止城的這晚,一切順利得超出宗錦的預想。
赫連軍幾乎在短短兩個時辰之內,就將岷止城的各處要點都佔據了下來,樂正家的銀杏葉被無情地拔掉,換上了四棱旗;而城門外,樂正家那些兵士失去了將領,被赫連的突襲打得湊手不及,即便人數要過多赫連軍,依然很快就被江意與北堂列的輜重重騎給壓住住了。那些樂正家的殘兵敗將,願降者成了俘虜,誓死不降者著被無情處死;然而只因棄城之令下得早,在赫連恆進城時,岷止城內那些守城精兵已撤離得差不多了。
“……聽說你是樂正麟手下的副將。”在岷止城南城門的高樓上,赫連恆望著遠方無邊夜色,話說得極輕,卻極有威懾力。
對方正是那個為放行江意而下令打開城門的副將,姓屈。
他被五花大綁著,哆哆嗦嗦跪在赫連恆腳邊,旁邊還有一列在岷止城內身居要職的男人,同樣跪著。周邊赫連軍舉著火把,將他們一張張慘白的臉都映亮,好讓任何表情都無所遁形。
聽見赫連恆如是問,屈副將道:“是……是……”
“我赫連一族,一向寬仁待下,不喜趕盡殺絕,”男人說,“若是有心歸順,我便不會殺了你們。”
“多、多謝赫連君寬仁……”
“我話還未說完。”赫連恆才說出這句,旁邊的梯道口便冒出人影來。北堂列帶著人不緊不慢上來,他身後的兩個兵士分明抬著什麽重物,模樣吃力得很。還不得那些人將重物的模樣看清楚,北堂列擺擺手,兵士便將東西直接摔在了那列人的面前。
——是樂正麟的屍首。
樂正麟已死,本就在他們這些人的意料之中;可當真看見樂正麟的屍首時,他們還是不由地倒吸了口氣。
這死相,實在是太慘了。
那些血已經凝固,味道卻依然存在,樂正麟那張從前五官還算端正的面孔,現下扭曲可怖,兩隻眼幾乎要脫框而出,嘴也歪斜地張著。其中最為讓人難受的,要數他的脖頸兒,那裡皮開肉綻,隱約可見更深處的筋或者管,像是被什麽野獸曾啃食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