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那人說著,從懷裡掏出了一塊樂正令:“大戰在即,盧將軍命我等戍衛主上折返沙羅城。”
“好,好,甚好。”樂正舜連忙起身,抖了抖衣袖,“那這就出發吧。”
“遵命!”
——
浩浩蕩蕩的隊伍自漆城出發,踏過泥水折返岷止城處。
宗錦仍跟在赫連恆身邊極近處,滿身的狼狽與其他人並沒有分別,這會子說他是主君的愛寵,他反倒更像每個主君身邊都會有的得力之人,是主君的箭矢,主君的刀,也是主君的盾牌。
大雨淋得宗錦渾身濕透,背後的傷更是被泡得已經沒知覺了;但他猜想赫連恆應該也差不多了多少,甚至比他更嚴重。
畢竟肩甲,是踏踏實實壓在男人傷口上的。
只是戰事進展到如今的階段,誰也沒有功夫再去喊痛喊累,甚至都沒有時間去想。
約莫小半個時辰後,赫連恆才率眾抵達岷止城附近。大老遠的,宗錦便看見城門下烏泱泱的人,一眼望過去都望不到邊際。看起來他們到了已經有一陣了,甚至一塊一塊早已經列好了陣,只等著赫連恆抵達似的。
然後赫連恆便收了收韁繩,放緩了速度,從他們的陣前慢慢經過。
“……未見你發什麽訊號,”宗錦忍不住在他身邊問,“你早就安排好了?”
“自然。”
“你早知道今日暴雨?”他再問。
赫連恆回頭瞥了他一眼,不知為何,好像是在笑:“我只知道凡事無絕對。”
“……”
陣前站著的將領們看見赫連恆的身姿,紛紛拱手作揖:“主上!”
即便在嘩啦啦的雨聲中,他們各個依然中氣十足,聲音清清楚楚。
北堂列,羅子之,赫連禪,再加上宗錦曾經見過的那位長得極其像猿人的袁仁,以及另一個生面孔,五個將領居於陣前,一收平日裡平易近人的氣息,表情凝重,眼神銳利,臉上還都盡是雨水泥水的痕跡。
赫連恆輕輕抬起手,宗錦和其他自漆城跟過來的兵士便停下來。
世間萬物皆在雨中沉寂著,唯獨男人騎著駿馬,在列陣的近兩萬軍士面前騎行過去,再折返,最終停下中間:“將士們——”
他的聲音不夠大,不夠所有人都聽清楚。
可仿佛赫連恆身上就是有種微妙的力量,能引得人想要追隨他。
“在!”齊刷刷的回答壓過了雨聲,說是震耳欲聾都不誇張。
“今夜我等就要與樂正決一死戰,”赫連恆說,“但諸位放心,我赫連恆不會讓諸位白白送死,更不會輸。”
“赫連必勝——!赫連必勝——!赫連必勝——!”
宗錦雖不曾跟著眾人一並喊話,可他的心卻在砰砰狂跳,血在身體裡飛速流竄,就要沸騰。
——赫連恆這畜生,鼓舞士氣倒是厲害。
他勾著唇,隔著雨幕,仍凝視著赫連恆,片刻都不想挪開目光。
“禪兒、袁仁,輕騎左右翼;弓手後壓,跟輜重一起,北堂來帶;羅子之、寧差重騎,居於我之後;重裝走卒隨我——”
簡短的指揮後,兩萬人立刻動了起來。
這樣大的規模,在腳步、馬蹄與車輪動作間,岷止城的城門都好像在不停地震動。
跟隨宗錦與赫連恆一並過來的是輕騎隊,按赫連恆的排布,他們應該跟袁仁或者赫連禪一起,進入輕騎隊的陣營中,作為兩翼的突進部隊。事實上也是如此,赫連恆說完,宗錦身後的列隊便迅速地開始動了。
霎時間,氣勢磅礴的赫連軍中,只有宗錦和赫連恆沒有動。
宗錦在原地躊躇了幾息功夫,最後還是驅使身下馬兒走向赫連恆。
男人正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麽,都未曾察覺到宗錦的靠近。
直到宗錦的腿映入他的視野中,他才慢慢抬頭,眯著眼看向宗錦:“你應該去輕騎隊。”
暴雨仿佛沒有停歇之時,男人被淋得眼睫上掛著不少雨珠,偶爾匯聚成顆大的,又倉皇落下去。宗錦猜想自己此時的表情估摸著也不怎麽好看,他眉頭緊鎖著衝赫連恆嚷嚷道:“我不服管!不去!”
“……在這節骨眼上,莫要任性。”赫連恆道。
“你是不是痛得厲害!”
然而宗錦卻問了句毫不相乾的話。
男人一怔,下意識想搖頭否認;然而這都叫宗錦看穿了似的,在他有所動作之前,宗錦已然抬手,伸向赫連恆的額頭。
赫連恆沒能躲開。
“……這麽大的雨,你燙得跟爐子似的。”宗錦說著,手又退回來,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哦,我也差不多。”
“你說這些是什麽意思?”赫連恆問。
“我不服管,所以不跟他們,”宗錦說,“硬要說的話,我只是你的侍從,自然只能跟著你。”
“跟著我……麽。”赫連恆道,“好,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宗錦這才反應過來,簡簡單單一句“跟著”,貌似也能解讀出其他的含義來。他不爽地又嚷起來:“老子只是說現在打仗,跟著你行事罷了,你別想些七七八八的雜事……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