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了指自己額頭上被雨水已經泡軟了的痂:“這筆帳老子還沒跟你算……”“全軍戒備!”赫連恆卻沒給他機會說完,直接揚聲道,“出發!”
語罷,男人便在大雨中調轉了方向,一馬當先地往林地裡邁進。
宗錦忙跟上,依舊保持居於男人側後方,當真像是赫連恆的刀、赫連恆的盾。
而在他們身後,重裝的走卒小跑著跟上,似乎一點也未因為暴雨而受到影響。兩翼的輕騎隊遵照著致使散開,與中間的隊伍保持著一定距離,快速前行。
曾經鬱鬱蔥蔥的林地,現在已被兩場火燒得到處都是禿地與燒焦的、橫倒的樹木;視野時好時壞,但這已經不影響了。
這樣大的陣仗,就算是瞎子,也知道赫連軍來了。
行進不過半個時辰,前頭突然稍稍開闊了起來——正是他們第一批火藥落下之處。赫連恆卻忽地命人吹響了軍號,在開闊地前停下。隨即,他們面朝的方向傳來更加大的動靜。
漆黑的天空中閃過一道碧色的電光,將滿目瘡痍的林地照亮,也照亮了千千萬萬的兵士。
還有陣前居於馬上的赫連恆與盧非。
第一百二十五章 陣前對峙(下)
低沉的號角之後,戰鼓也擂響。
咚、咚、咚、咚。在雷雨交加的夜晚,一聲聲戰鼓仍舊響徹大地,將這些已經準備好拋頭顱灑熱血的將士的心也跟著一並擂響。
且並非赫連一家在這麽做,面前與他們相隔了六七丈遠的樂正也在這麽做。
兩軍對峙時隻相隔這麽遠,幾乎稱得上罕見;只因為林地和罕見的暴雨,才造就了這般場面。遠遠的,盧非的聲音勉勉強強傳了過來:“赫連狗賊!”
“……這是他能罵的麽?”宗錦皺起眉,下意識地回了句嘴。
反倒是被指名道姓辱罵了的赫連恆,對此惡語毫無反應,隻微微偏過頭,與宗錦道:“那你覺得他能怎麽稱呼我?”
“叫爹叫爺爺。”宗錦不客氣道,“樂正算是什麽臭魚爛蝦,區區彈丸之地,養著一幫廢物,也敢陣前叫囂。”
赫連恆卻冷不防提及過去的事:“秦關時,你也是這麽叫我的。”
“……那也只有我能,天下除了我,還有誰敢?”宗錦倏地別扭起來,沒好氣道,“你說那些做什麽,還打不打仗了?”
“想起來了罷。”
見赫連恆沒有回話,盧非的口吻變得更凶、更憤怒了:“赫連氏今日燒我林地、佔我城邦、殺我平民!其罪當誅!天理不容!”
赫連恆仍是不回應。
被人這麽一串罪名扣上來,不回話反倒像是心虛,鬧得宗錦忍不住扭頭看他:“你倒是說話。”
“……不如你去說。”赫連恆卻道。
“我去就我去!”
宗錦說著,一抖韁繩,馬便往前走了幾步,竟超出了赫連恆一些:“哪來的家犬在這兒狺狺狂吠?樂正氏死絕了嗎?竟讓個外形家臣出來陣前叫囂,看來是家教不嚴。”
他聲音有些薄,又因連日疲倦而略略嘶啞;但正就是這種嘶啞,聽著叫人覺得他不過一個小人物,那些惡言惡語便更顯得狂妄了。
盧非還未回,倒是一聲“你!”傳進了宗錦的耳朵裡。
看樣子那旁邊的便是樂正家的人。
宗錦在心裡盤算著,越發地挑釁:“你什麽你?我看樅阪也不必姓樂正了,改姓盧如何?”
“你又是個什麽東西?”盧非攔下身旁的樂正清,低吼道,“赫連狗賊敢做不敢當,如今隻敢叫個臣下出來說話?”
“哈——”
宗錦囂張地大笑了聲,接著像是全然不怕死似的,夾了夾馬腹,走得越發近,離盧非只剩下四五丈遠——也就是對方若有能開六鈞弓的能手,便能冒著這大雨一箭射穿宗錦的心口。
“若是樂正舜陣前喊話,我家主君自當應答;”宗錦大聲道,“但你算個什麽東西?也配與我主君說話?我也不是什麽赫連家的臣下。”
他身後,赫連恆臉色一變,以為他要說出什麽不得了的話來。
宗錦接著道:“我就是個下仆,賤籍,打雜的。你,盧非,也就隻配跟我說幾句。”
他話音未落,一支箭穿雨而來,直直朝著宗錦的心口而去。這箭來得極其突然,卻又完全在宗錦的意料之中——若是他都這樣說了,對方還能鎮定自若,那就真不知道是該說樂正冷靜,還是說樂正毫無自尊了。
那瞬間宗錦抽刀,叢火在雨中閃爍著奇異的光,只聽得“叮”地一聲,箭矢被擊落在地,宗錦的手都因那碰撞時的威力而抖了抖。
“怎麽了?”宗錦不怒反笑,更大聲道,“是被傷自尊了?可我見你樂正沒皮沒臉,兩軍交鋒,主君躲著不見人,是不是因為沒臉見人?”
他這邊極盡本事地挑釁,那邊盧非堪堪能保持理智,樂正清卻已經氣得怒目圓睜:“盧非,你當真要聽這不知哪來的狗雜種繼續罵下去?”
“……切勿亂了心神,那樣只會正中敵人下懷。”
“你能忍,我樂正忍不了,”樂正清顯然已經失了理智,“狼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