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景昭福至心靈,即刻明白了宗錦在幹什麽。
“你怎麽來……”“哥我錯了!我不該直接闖進來!!”景昭動作飛快,極速將甜酒放在了地上,再用力關門,一氣呵成,“你繼續!那什麽完了再喝不遲……”
“景昭!景昭!!”宗錦這才意識到對方將他誤會成了什麽樣,“你給老子回來!!不是你想得那樣!!!”
——都怪這該死的話本子!!
宗錦喘著粗氣忿忿想著,剛撿起筆的手失了控,只聽得“哢嚓”一聲,上好的毛筆在他手裡斷成了兩節。
他將筆杆往桌上一拍,煩悶地“啊啊”吼叫,最後一頭栽在幾案空白處:“我這到底是怎麽了……”
就算這故事寫得再怎麽動人情腸,他也不至於為這種純屬虛構的東西而落淚吧?
他越想越胸悶,好像千根絲線纏在一起,怎麽厘也厘不清。他換了半邊臉,面向他剛抄寫好的那些文稿,目光就落在“長相見”上;這樣看過去,那處被淚沾濕的痕跡變得更明顯了,在天光下反著光。
他可以不認,但痕跡就在那裡,認不認都在那裡。
故事未必見得有多新奇,內容還是那樣……宗錦千想萬想也想不通自己因何而流淚,腦子裡那句“朝朝暮暮長相見”不知怎麽的竟有了聲音,像是赫連恆在他耳邊念。
他平生最煩這些情啊愛啊,愁啊恨的。
更莫說這談情說愛的人,是他和赫連恆。
可若將名字抹去,書裡的他愛了他好多年,長情忠誠,可歌可泣。
——啊……是這樣啊。
宗錦忽然明白了,他是感傷那個杜撰的尉遲嵐,能得一人真心相待;也只有在杜撰的話本裡,他才能有忠心護主的部下,手足情深的弟弟,和另一人至死不渝的情分。
良久後宗錦才起身,將門口已經快涼的甜酒蛋花小湯圓端起來,三兩下便喝了個乾淨。
謄抄好的書稿被他疊整齊,找了張牛皮紙包起來,再用他管下人借來的鞋鉤子拿八絞的粗絲線釘起來。這些細致功夫他可不擅長,線訂得歪歪扭扭,寬的寬窄的窄;牛皮紙也裁歪了些,右下角有半指寬沒能包住。但他絲毫不在意,訂好後再提筆,要在扉頁上寫標題。
“今……”
他才剛寫一個字,便猶豫了。
什麽《今夜嵐無眠》,這等爛俗又愚蠢的標題,根本配不上此人的才情。宗錦想了想,再繼續寫:生長相見。
他又將作者名也謄抄上,再放下筆輕輕吹氣,等著字跡快些晾乾。
今日天氣還不錯,午後的風一吹,還有些春日將至的清新味道。
宗錦拿著他的手抄話本出了臥房,被天光照得眼睛直眯,就那麽輕快地往中庭去了。中庭裡今日居然有人,無香帶著幾個下仆正在樹下忙活著。他湊過去打了聲招呼:“無香,早啊。”
“勿要高聲。”無香斜他一眼,“主上正在午睡,有什麽事等過個時辰在來。”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春日了,這些樹得好生照顧才能長得好。”
“……還挺講究。”宗錦隨意應了句,就打算離去,才邁步又忽地想起什麽似的,退回去衝無香道,“最近景昭有沒有找你說什麽?”
“說什麽?”無香淡淡問道。
“比如送你什麽東西之類的?”
“什麽東西?”
“沒有那便算了。”宗錦說著便要走——景昭的事,還是景昭自己說為妙。
他徑直朝著赫連恆的住處走,無香急急喊了聲“宗錦”,他頭也不回,瀟灑地晃了晃手裡的書:“送個東西就出來,吵不醒他。”
無香便沒再說什麽了——宗錦在這赫連府裡一向不守規矩,早已經是默認的事。況且主子都不在意,下人更無須在意。
小倌輕車熟路走進廊下,想著赫連恆既然在午睡,當是在臥房裡;他隻管將書放在議事堂裡,待赫連恆醒來自會看到,都無須他二人見面交談。
於是他便大大咧咧地推開議事堂的門。
——穿堂風吹過,男人坐在幾案前,右手抵著側臉,呼吸平穩地正睡著。
風撩撥似的拂動垂在男人身後的長發,宗錦下意識地屏息斂聲,都不知自己是怕攪擾了赫連恆午睡,還是不願意毀了這畫面。
宗錦躡手躡腳走進去,在幾案一側站定,小心翼翼將書放下。
那幾案上還放著樅阪的地圖,他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兩眼,從邊界線到城樓瞭望台,城中各處城門的位置、主事府,還有樅阪的領主樂正氏的本家、分家……詳盡細致,一應俱全。
赫連恆原定是在回了軻州之後,便直接整頓軍馬入侵樅阪;但其間也不知出了什麽岔子,時至今日宗錦也未聽到半句要出征的消息。
那本書抄下來,他對赫連恆的火早熄了;現下看見樅阪的地圖,宗錦頓時來了興趣,竟就彎著腰小心翼翼地垂頭看了許久。直到赫連恆忽地動了動,猝不及防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嗯?”
宗錦疑問出聲,下一瞬便被男人拽得失衡,直直栽進赫連恆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