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江意人都傻了——他已經三日未曾合眼了,“我恐怕是……”
“也不是你,是你的鳥,”宗錦道,“放心,不會是什麽體力活;若是我估算沒問題,兩個時辰之後便可以讓函州邊境的援軍動身,他們與長生谷的樂正軍交鋒之時,就是我們點火的時候。”
赫連恆淡淡看他:“幾成把握?”
“十成。”宗錦的眼眸中閃動熱切的光,“在我面前,樂正充其量能算個黃口小兒。”
——
過去三日,岷止城的夜格外死寂。
那些遺留在城中未能及時撤離的平民,都躲在家中閉門不出,終日惶惶,生怕被赫連軍殺害。除了怕,他們心中還有怨,怨恨樂正氏明明是樅阪的主人,卻將自己的民眾棄之不顧,一連三日過去,都沒有要來趕走赫連賊人的意思。
而這天晚上,岷止城突然熱鬧了。
腳步聲與馬蹄聲在城中的大街小巷喧囂不停,有膽子大些地扒開窗縫往外看,便看見整裝配備的赫連兵士從街道上踏過,都在朝南城門方向。難不成是樂正終於派兵來救他們了?有人這麽想,有些卻覺得這是赫連要往裡頭繼續打的征兆,反而更覺心灰意冷。
江意站在南面的城樓最高處,臉色寡白如紙。說什麽,今晚這仗他也打不了了;即便他有心想要跟在赫連恆身邊,接替影子承擔護衛的任務,他的體力也不夠維持,說不定還未正式開戰,他便先猝死在了馬背上。
他的腳邊,是排成列的竹筒。
那一列共有五個,每個竹筒約莫有兩指粗,濃濃的火藥味彌漫其間。而旁邊還有橫七豎八二三十個竹筒,與灰白的線堆在一塊兒。
他算著時間,吹響了隨身的骨笛;不過片刻,便有隻雄偉的鷹飛向他。
白頭鷹滑翔而至,撲騰著翅膀落在了江意面前;他也沒有任何遲疑,從鷹腳上拽下竹筒,立刻又裝了另一個上去。帶他弄好了,便用嘴低聲學著鳥叫,再往西北方向伸手。那鷹仿佛完全懂得他的意圖,嘶鳴著再度振翅,就朝江意所指的方向飛去。
而綁在鷹腳的竹筒下部,系著一根絲線,細線的另一端則在江意手中。
比起放鷹,江意倒更像是在放風箏。
鷹一眨眼便飛出去老遠,他手裡的絲線也隨之繃直,未過多時便突然地又掉下來。他攪著線回收,最後進入他手裡的是顆小小的布塞——塞在竹筒上的。
靜謐夜色中,白頭鷹在林間靈活地穿行;它腳上綁著的竹筒被鑿有空洞,灰黑的粉末不斷從洞裡落下,飄散在樅阪最大的林地裡。
第一百一十七章 北城門
長生谷。
“哈——唔,怎麽每日一到這時候就犯困呢。”
“你悠著些,叫辛將軍看到你這副樣子,小心把你腿剁了拿去喂狼!”
“怎麽會呢,辛將軍帶著狼王出去放風去了。……說起來,赫連的糧草隊當真會來麽?”
“不來能如何,等死麽?岷止城裡能有多少存糧?”
“我怎麽瞧著這幾天都沒有動靜,怕不是赫連恆重傷不治,已經死了吧?”
“死了就好嘍,那咱們也不必繼續打了。”
兩個小兵站在路口的樹下值守,時刻注意著周圍的動向。剛開始兩日他們還精神抖擻,認真得很;但幾天下來也未見到敵人的半個影子,他們守得心裡悶,越守越沒有勁頭。
二人閑聊了幾句後,其中一人突然覺得尿意來襲:“……我去放水。”
“你去便去,還用和我打招呼呢。”
“你可別晃神了,”那人不放心地叮囑道,“按照盧將軍的推測,赫連恆是不可能坐以待斃的,咱們倆若是沒能及時發現動靜報上去,辛將軍肯定會暴怒!”
“你放個水能放多久啊……去去去,去你的。”
那人仍是不敢走遠了,只在旁邊半人高的雜草叢中解開了褲頭。很快水聲響起,犯困那個怕自己站在再睡著了,索性高聲和他聊起來:“你說盧將軍比較厲害,還是辛將軍比較厲害啊?”
“辛將軍……”
“我覺得是盧將軍,”他無精打采地說道,“赫連會闖入長生谷,佔領岷止城,下一步往岑郡……盧將軍不是都算到了麽?”
“我看他也就是故弄玄虛,歪打正著?他若是早知道這些,麟將軍怎麽會死啊。”小兵打了個尿顫,系上褲子往回走,“你是沒見到,麟將軍……真慘,我可看著了。屈晉安把人頭帶回去君上面前了,那模樣真的……死不瞑目你知道嗎,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你說的也是,一早知道岷止城會被攻破,那還不如別守了,讓赫連直接進去。”
“我聽說是,赫連恆此人疑心深重,不是樂正嫡系在鎮守,他不會那麽輕易發起進攻的……”
“麟將軍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會……我怎麽覺著地在震?”
“嗯?”
二人忽地停了嘴,都豎起耳朵在聽周圍的動靜。隱隱約約的,猶如雷鳴從千裡之外傳來;火把的光照亮了道旁,小石子在晃動,很快便直接蹦躂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