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從自然是要陪著主子的。”
“……你說是就是,”宗錦無力道,“隨便你了。”
赫連恆像是也再沒什麽想說的,馬車裡倏然安靜下來,只聽得車軲轆碾過石板地的雜聲。宗錦並非不喜和赫連恆說話,想起那日在洞窟裡避風,其實赫連恆說話簡練,見識也高,說起事來反而是宗錦最喜歡的那種聰明人,三言兩語便能領會他所想。
可他與赫連恆,不該鬧出來的事太多了。
無論是初入赫連府的酒後荒唐,還是深宵洞窟中的依偎,又或者絳雪樓裡的事……宗錦原是能將一切都歸於“意外”。他從不是靦腆之人,更不會覺著肌膚相親有什麽大不了。可相處得越多,他越發開始在意這些原本無足輕重的小事。
在意到他如今再看赫連恆的臉,都覺著看到了自己那些時候的醜態。
沉默良久後,赫連恆忽地發問:“今日出門去了哪裡?”
“沒去哪裡,”宗錦一隻手倚在窗框上,隨意支著下巴道,“閑逛,聽了會兒說書,還……”
宗錦這才想起來,那個說話說一半的說書先生,和吊著他胃口的“左丘傳”。
他猛地扭過頭:“……北堂列是不是以前左丘氏的家臣之後?”
這話來得直白,赫連恆臉上都顯露出少有的驚訝。但他很快便點了點頭,道:“正是。”
“那你怎麽還敢把北堂列帶在身邊?”
“為何不敢?”
“你們赫連滅左丘,北堂從大族變成平民,豈能不恨?”
赫連恆竟笑了笑:“這是從說書那兒聽來的?”
“不是,這不是人盡皆知的事麽?”宗錦回憶著說書人的話,猶猶豫豫道,“說書先生倒是說了點別的,說什麽……左丘暴政,北堂不忍,連夜前往軻州,找赫連……”
“北堂一族是自己投奔我赫連的。”赫連恆接話道,“左丘倒也算不上暴政,只不過待北堂不好。”
宗錦一下子來了興趣:“說說?”
他那張臉,配上如今興致勃勃的神情,一並映在男人的眼眸裡。
獄嚴獄嚴
“當時還有一脈人,洛姓,”赫連恆解釋道,“也許洛辰歡便是那洛氏後人。”
“……提他作甚。”
“隨口一說罷了。洛氏討了左丘氏的歡喜,備受器重,眼見勢強,就要超過北堂;北堂氏自然不服,起了反心,便來尋我爺爺。”
“然後呢?”
“北堂並非想投奔赫連,而是想要赫連借他些兵馬;他們想反了左丘自立為君,答應事成之後割讓禦泉十城給赫連。”
男人鮮少有如此多話的時候,他聲音很沉,話語卻字字清晰。比起那說書先生的抑揚頓挫,赫連恆的故事更吸引宗錦。
小倌歪著腦袋認真聽,聽見他停頓還催促:“接著說啊,接著說接著說。”
“但洛氏早有鏟除北堂之心,正好趁著北堂家主離開禦泉時,煽動左丘下令,滅了北堂氏滿門一百二十七口。”
“……嘖,這麽跌宕起伏啊?”
“往後的事你當也猜得到。”
“別啊,接著說,後來呢?”
赫連恆竟真順著他的意思,往下道:“等到北堂家主率軍回去時,北堂氏只剩下分家的三口人;借了我赫連的勢力,北堂與左丘大打出手。戰局如何我也不曾聽說,只知道洛氏落荒而逃,左丘被北堂滅族,北堂家主也死在戰場上……自然,禦泉便歸了我赫連所有。”
“你這是撿漏啊……”宗錦忍不住感歎道。
“倒也不是,”赫連恆並不覺得這話有什麽,淡淡解釋,“同意襄助北堂氏,爺爺原本就是有這盤算。”
赫連氏拿下禦泉,可以說是輕輕松松;宗錦想起自己身為尉遲嵐時,是費了多大的力氣瓦解三家圍剿,不由地心酸:“太叫人羨慕了。”
“羨慕什麽?”
“白撿禦泉三十五城啊。”
“你問北堂的事,無非是想知道北堂列為何在我處。”赫連恆說,“北堂分家的三口人不願在摻和氏族之爭,便拿了我爺爺的撫恤,離開了。七年前,北堂列拿這信物來找我,我便收下了他。你大可不必擔心,若無赫連,北堂一族早就絕後。”
“……原來如此。”
宗錦咀嚼著這故事,沉思了片刻。
男人卻好似是興致來了,想與他多說幾句似的:“宗錦。”
“嗯?”
“你說你心上人已經出府出嫁,”赫連恆說,“那如今呢。”
“如今什麽啊,我心上有沒有人關你何事。”宗錦隨意別過眼道,“你還能幫我下聘娶妻呢?”
“那得看是誰。”男人挪開目光,沉聲說。
“哦,那我想娶無香,她剛好是你赫連家的女子,怎麽樣?明日就成親?”
“我以為你該是喜歡男子。”赫連恆意有所指道,“否則也不會當了倌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