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
“我姓左丘,單名昱,左丘氏第十七代嫡系。”
一刹那,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宗錦的腦子裡倏地冒出曾聽說書人、聽赫連恆說過的名字:“……左丘夏是……”
“是我太爺爺。”眼前的男人說得雲淡風輕,“你若想聽,那我便從頭說起了。”
“……”
“太爺爺並非明君,既無心擴張土地,也不想腰纏萬貫,只不過守著祖宗基業,和如今的赫連恆一樣,想安穩度日。北堂世世代代侍奉我族,太爺爺治理地方,北堂負責守一方安寧。直到北堂家不甘屈居人下,密謀叛變。”他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不如說書人精彩,甚至算得上無聊;可宗錦聽得心跳加快,呼吸都沉重了不少。
若眼前的人不是北堂列,而是左丘昱,動機就有了——他可是親耳聽赫連恆說過這段歷史,當初是赫連馳援北堂造反,最後坐收漁翁之利,才將禦泉收入囊中。
所以北堂列……不,左丘昱的目的是——“你想要赫連滅族。”
“沒錯,這是赫連欠我們的。”男人說,“我與赫連恆無冤無仇,但赫連滅我左丘滿門,這仇,我必須得報。”
宗錦甚至不知道該回答什麽好。
——若有人滅了他尉遲滿門,他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必定會再殺回去。
“當時雖有賢臣在側輔佐,太爺爺也已經察知了北堂的意圖,本打算鎮壓北堂,念在世代忠良的份上,只要北堂有心認錯,我左丘自然既往不咎。可沒有想到,北堂會連夜求援赫連,赫連還同意出兵了。”
說著,男人冷笑一聲,再看向宗錦:“我要殺赫連恆,天經地義。”
“……”
“赫連無香若不姓赫連,興許我也會手軟。”他說,“但我不能,滅門之仇,我定當奉還。……當年我爺爺年幼,逃出生天,卻受了重傷,落下病根,無法習武;到我父親長成,再有了我;父親獨身去找赫連尋仇,死在了亂箭下……那時我才七歲。”
“……”
“我十四歲那年母親也病逝,我獨自四處找尋,終於找到了北堂家的後人。”他道,“赫連家勢大,想要刺殺,難上加難;我唯一的辦法,就是借用北堂的身份接近……況且赫連該死,北堂更該死。”
說起這些,他眉宇間所袒露的情緒並非憤怒。
滅門也好,他父親的死也好,統統都是從別人口中敘述給他的。
比起恨,那種感覺倒更像是因宿命而身不由己的無奈。
左丘昱長長舒了口氣,說:“……我會滅了赫連,重鎮左丘;小宗錦,若你想要天下,何不把寶壓在我身上。”
“……就憑你忍辱負重在赫連恆身邊潛伏七年之久嗎?”
“不,”左丘昱搖頭,“憑我待你的真心,不比赫連恆少。”
第一百五十四章 落馬
“……”
聽著對方的話,宗錦忽然放松了下來。
興許是眼前這個名叫左丘的男人,將話說得太懇切,他能從中聽出幾分真意。而真意將敵對的事實抹去了大半,好似他們如今面對面地在這間廢棄的神祠中,與那個去天都城的夜晚無甚分別。
宗錦半闔上眼,終於不再對抗身體的疲軟。
良久後他才低聲說:“不是你不行。”
“嗯?”左丘仍在等著他的回應。
宗錦說:“是非他不可。”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宗錦沙啞著說,“這世上只有赫連恆配得上我,也只有我配得上他;我會幫他成為天下之主,這是我答應他的。”
“……”
“誰若攔在他前頭,我便殺了誰;誰若想殺他,我便殺了誰;誰若逆他心意,我便殺了誰。”
一字一句,宗錦說得很緩很輕。這些言語也好,說這些時的口吻也好,宗錦自己都覺著很陌生。他好像並非借屍還魂,而仍是尉遲嵐的一抹幽魂,此刻借著這個年輕小倌的口,將真心全盤托出。
說完後,他稍稍停頓,驀地又厭倦了現下的氣氛,不耐煩地說:“總之我答應他了,而我又好巧不巧是個言出必行的人。北堂……左丘,你要殺他,盡管去;但在你殺了他之前,要先殺了我。”
左丘昱淺淺皺著眉,突然仰起頭,手扶著後頸抻了抻:“……是嗎。”
“是。”
“我明白了,”左丘昱道,“你是真心愛他。”
“什麽愛不愛的,我不知道。”宗錦否認道,“我也不屑,在這亂世,最無用的就是兒女情長。”
“嗯,你說得對。”
左丘昱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他原就魁梧,現下宗錦還軟綿綿地躺著,看他就像看巨人似的吃力。只見左丘昱提起刀,轉身往外走,輕聲叮囑了句:“……我去找些野果子,你且睡著,我不會走太遠。”
“北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