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樂正氏見盧非這副模樣,心中越來越不服——若不是盧非將長生谷交予樂正麟駐守,一切怎會發展到這境地?現如今前列的近千人均身染火油,性命就在對方的一念之間,叫他如何服氣?
“此等大事,盧將軍也當有考慮的時間,”北堂列道,“我數十聲,盧將軍想好再答覆我。”
“十、九……”
“盧非,撤退吧!”樂正氏道,“回去死守岑郡,總比死在這裡好!”
“八、七……”
“盧非!!”
“六……”
北堂列的倒數如同催命的符咒,不斷催促盧非早下判斷。他們固然還有選擇退回去的余地,可若是外三城連同長生谷一並拱手相讓,那樂正絕無翻盤的可能。舍掉了天然的關隘,失去了廣袤的林地,單論兵力,赫連鐵騎足以踏平樅阪。
“三、二……”
“盧非!!!”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代替盧非作答的,是天邊幾聲響徹大地的天雷。
盧非高聲喊:“全軍散開!!繼續往岷止城突進!!”
下一瞬,滂沱大雨落了下來。
誰都沒料到,這時候竟會來一場救命雨。北堂列當即慌了神,立刻將手裡的火把丟了下去:“放箭!!”
唰唰唰——
箭矢與大雨齊齊而下,落在燃燒著的大地之上。
——
“他娘的,走快點!!”
在叢林狼的帶領下,樂正辛所率的殘部正在山頭上吃力地行進。他所率的五千兵士,現下只有兩百余人,在山頭上走成長長的列隊,拚命往林地方向前行。上山的路崎嶇難行,馬也在戰場上被敵人殺光了,他們如今只能徒步,還隨時會有滾下山坡的危險。
他雖然氣惱援軍遲遲不到,害得自己被赫連軍打得落荒而逃,理智上卻知道裡頭一定發生了什麽。
等到一行人好不容易爬上了山巔上,只需再下山就能進林地時,樂正辛卻被眼前的光景震住了——他目之所及,皆是火海。
他自小就在岑郡長住,時常帶著狼群在林地裡打獵放風,對這片土地再熟悉不過。
可眼前的畫面太陌生,他連想象都不敢想象。
這比十幾年前的天火燒得還要過分,恐怕十天半個月都無法滅火。
“他奶奶的,赫連恆!!畜生!!!”
不止是樂正辛,他身後好不容易從戰場上撤下來的兵士們,此刻與他同樣的憤怒。他們萬萬沒想過赫連軍會如此趕盡殺絕,這哪裡是想將樅阪收下,這分明是把樅阪變成荒土!!
而也就是在這時,天邊驚雷兀自來,一場大雨隨之而至。
淋著雨,樂正辛臉上的憤怒不減毫分,嘴角卻詭異地上勾,露出張狂可怖的笑:“……這就叫及時雨?天不亡我樂正!嗷——”
他學著狼嚎,狼王也嚎起來,緊接著遠的近的,這整片林地、丘陵中的狼都跟著在雨中嚎叫起來。
“隨我去咬死赫連家的畜生!”
“嗷——”
【作者有話說:想象中樅阪之戰是很精彩的,筆力不足,寫的沒有那麽精彩,給大家磕個頭。
不過樅阪之戰就快結束了,希望不會讓各位看著覺得很無聊吧。接下來內鬼風波就要浮出水面,預告一個慶功宴上的嗯哼。】
第一百二十三章 樂正
“你們接著把屍體都清理好了,一具都不要遺落!”
“是!”
和那夜一樣,這場大雨來得急促,從第一滴雨落在宗錦臉上,到沙沙沙的滂沱大雨,幾乎就在眨眼之間。四周圍的聲音都叫雨聲淹沒,宗錦被雨淋得不得不眯著眼,視線中所有的東西都變得朦朧,被萬千雨絲織成的紗網所遮住。
宗錦飛身上馬,想也沒想地朝赫連恆所在之處狂奔。
馬蹄踏得雨水飛濺,他腦子裡翻來覆去都是窗縫中那隻眼。八成是有懵懂無知的幼童,不知戰事為何物,不懂生命之脆弱,扒在窗邊偷看外頭的光景。可那隻眼又是看著他的,確鑿無誤。那隻眼,和遮住那眼的手,反覆在他眼前輪換。
好像他若是當時去拆掉那扇窗,就會看到漆黑的怨憎。
“駕!駕——”
宗錦怒號著,越發用力地甩動韁繩,激得胯下馬兒嘶鳴著狂奔。他在暴雨中晃了晃腦袋,將多余的想法都暫且拋開,強迫自己一心隻放在與樂正的戰事上。
沒過多久,他便衝到了漆城的城樓上。
城樓能夠遮風避雨的地方多不勝數,可赫連恆就站在雨中,那些技藝精湛的弓手也同樣,一個個站立在城樓邊的遮擋物後,永遠保持箭在弦上地守望著城下。若有任何人突兀地闖進這片區域,毫無疑問會被他們射成篩子。
“赫連!”宗錦急忙跑到男人身邊,“失算了……”
他自然說的是他自己——知道樅阪春日多雷雨,但卻不想前幾日才下過那樣誇張的大雨,今日竟還能再下。而宗錦的籌謀,一切都是建立在火燒林之上。這場雨落下來,他們的優勢便只剩下擊破的樅阪三城。老天爺在這等事上仿佛在極力維持公平,前次有大雨救了宗錦與殘部的命,這次又降雨讓即將潰敗的樂正有了喘息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