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小事。”赫連恆說,“我早猜到不會這般順利。”
“什麽意思?”宗錦匆匆問,“北堂他們佔了元城,實在不行只能先停了,等之後再慢慢蠶食樅阪也未必不可行。”
“樂正軍大約比我們多出三成,如果我是盧非,我現在必然率軍強突,總比坐以待斃好;強突還有勝算,只要殺了我,樂正便有了勝機。”不知是不是宗錦的錯覺,赫連恆的口吻裡竟有些笑意,“即便我們想慢慢來,他們也不會肯的。”
“你的意思是?”
“樂正想孤注一擲,我自當應下。”
男人忽地轉身,雨落在他的臉上,甚至匯聚成小小的水流順著他的輪廓往下淌。即便如此,他的氣勢仍不減毫分,有如巍峨高山在此處,無論敵人如何變幻莫測,他自巍然不動。
“眾將士聽令,留五百守於漆城,其他人隨我出城,”他說,“與樂正決一死戰。”
——
“重傷者不管,其余人隨我回撤!!與清將軍匯合!!”堪堪躲過火把的盧非高喝道,“是時候和赫連狗賊決一死戰了!!!”
雖說天降及時雨,可林中大火便不會頃刻間全數熄滅,他們身上被澆的火油也依然存在。北堂列命人放箭的瞬間,大批中招了的兵士瞬時變成了火人,從馬上摔下來,還嚇得馬匹四處亂竄。赫連這做法極為陰損,被灼傷的劇痛之下,那些兵士只會瘋了似的四處掙扎,繼而將火帶往更多人。
即便下暴雨,在暴雨將火完全撲滅之前,那些兵士已會因渾身燒傷而無法再活動。
萬人的隊列頓時斷層開,前面躲開的人馬,在盧非的帶領下迅速折返,與後面的人匯合。
而那些不幸遭難的兵士,生命大抵會停留在此處,無計可施。
北堂列在上頭看著,忍不住說:“……盧非當真反應快得很,這就想明白了。”
“……我們也該出發了。”一旁羅子之道,“既然拖不住盧非,我們就按計劃行事。”他一邊說,一邊望向岷止城方向:“估計袁仁他們,現在已經進城了。”
北堂列頷首:“確實,按原計劃行事。”
——
和泉從強烈的耳鳴中完全恢復意識時,周邊到處都是被炸得血汙滿身的兵士。不知何時開始下的雨,將他們身邊的火勢抑製住了不少,輕微的爆炸聲仍時不時的響起,但勢頭完全不如之前,恐怕是因為火藥被雨淋濕,有些已經失效。
他用刀支撐著地面,慢慢站起來,這才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
他們剩余的萬人隊伍正一字排開地將火場包圍,速度飛快地伐木,以求在火勢蔓延過來前,掐斷它們的來勢。而進行到一半時,突然有什麽從空中飛來,在眾人反應過來前,便連環炸開了。帶著火星的木片四處飛,落在地上又引發的新的爆炸;更有甚者就站在那東西的正下方,被爆開的火浪卷入,霎時間化作焦黑的屍首。
——原來是這樣,火藥根本不是提前埋下的,是扔進林地裡的,再用什麽手段於空中爆開。
即便看穿了這手法,和泉仍讀不懂為何燃燒著的木片落下,又會引發新的爆炸。
大雨淋得他渾身濕透,他抹了把臉上的水,聲音嘶啞卻仍竭盡全力:“還能動的都給我站起來——”
他所率的人馬,不走運的在爆炸正中,但其他的人應當無礙。
和泉如此想著,開始整合殘部,飛快向樂正清等人的隊伍靠攏。這場大雨來得太是時候了,唯有林間的火撲滅,他們才有可能扳回局面。赫連兩萬對樂正三萬,哪怕先前中招了不少人,哪怕樂正辛在長生谷全滅,他們始終還是佔據了優勢。
只要趁著赫連家新一輪的援軍到來之前,將其誅殺,樂正便能反敗為勝。
“和泉!和泉?!”
“清將軍……”
二人在理清楚情況後,想法出奇的一致。天降暴雨,救火之事便可以暫且不管,樂正清便帶著人迅速前來找居於爆炸正中的和泉等人。在看過附近的慘狀後,樂正清都不禁咬牙:“……你如何?”
“我無大礙……”和泉捂著側腹部道。
那裡被飛濺的木片所傷,正在流血。
“……赫連恆分明是想殺光樅阪所有人,才會使得如此陰險下作的手段,”樂正清道,“我真懷疑盧非到底在想什麽,從一開始,從讓阿麟去鎮守岷止城開始……他到底心向何人?”
“如今不是相互懷疑的時候,”和泉呼吸粗沉,像在拚命忍著痛,“這場雨至少讓局面沒那麽糟糕了,我們須得……”
他話未說完,在大雨滂沱中,馬蹄如滾雷地在遠處響起。
包括二人在內,周圍的樂正軍頓時警惕起來。他們萬余人如今是散開之勢,倘若敵人衝鋒突圍,那定是輕而易舉便能突破,甚至能直接突破岑郡。
岑郡不但是樅阪的糧倉,現如今……樂正家的家主正在岑郡等著消息。
和泉當機立斷:“清將軍整頓兵馬,我先帶人去應敵——”
“不必了,是我!”在大批人馬之前,盧非一馬當先,從仍有火在燒著的林間衝了出來,“天降及時雨,三城已失守,我們還剩最後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