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七嘴八舌地說起來,紛紛要跟影子敬酒。
影子們平常就跟幽魂似的,神神秘秘,還總是穿著鬥篷,幾乎不以真面目示人。這會子突然出現在大家眼前,甚至拘謹得有些可愛,所有人便都好奇得不行,接著敬酒的功夫沒頭沒腦地問他們一大摞的問題。
“你們的身手怎麽練的啊?”
“影子平時是寸步不離主上身邊?都藏在什麽地方啊?我怎麽從來沒見過?”
“哎你們……”
就連北堂列也滿心的好奇,看著影子們叫人連灌了快半壇子酒,他也跟著湊熱鬧,一邊舉杯一邊道:“我倒是好奇,二位的名字?”
影子二人稍稍猶豫後,靠上位者道:“我們無名無姓。”
“那你們怎麽分誰是誰啊?”宗錦跟著問道。
“我年長他兩歲,若是實在要稱呼,”他為難地說,“那我是甲。”
靠下位者跟著說:“那我是乙。”
他們這邊再喝掉北堂列敬的酒,正想著歇口氣,吃點菜;赫連恆忽地提起兩個酒壇,擺在影子面前:“你們也從未和我喝過;你們跟著我已逾十年,這還是第一詞喝酒,這壇歸你們。”
赫連恆寡著臉,明明說的是男人之間豪情萬丈的話,語氣卻淡泊得不行:“這壇我喝。”
只見赫連恆反手從架子上再提一壇,擺在了自己面前,立時揭蓋。
“……我也從沒見過主上這樣。”北堂列悄聲在宗錦耳邊說,“看樣子主上今日心情很是不錯……”
然而宗錦根本沒再聽:“那你給我拿一壇,我也要。”
北堂列:“……”
很是意外的,赫連恆竟也沒攔著他,四個人,四壇酒,咕咚咕咚地便開始往下灌。氣氛他們的豪爽再上一層樓,整個廳中都是歡愉的氣息。眼見著桌上的菜剛少了一半,無香便領著下仆又端上剛出鍋的新菜。
宗錦喝得臉色微微泛紅,而影子二人則更誇張,一壇子酒下去,整張臉都紅了。看著無香端菜上桌,赫連恆有些搖晃地站起身,突然握住了無香的手腕:“你且停停。”
“主上?”
“今晚是堂兄。”赫連恆也不松手,直接拉著無香朝堂下其他人道,“在座各位,都是我赫連家的精兵悍將;大家應該都知道,無香是我赫連家的女兒,是我的堂妹。”
無香心下一驚,仿佛已經預感到赫連恆要說什麽。
她倏地低下頭,羞赧似的不敢和其他人對視。
北堂列卻與其他人無異,一邊吃菜一邊等著赫連恆發話。
“無香年紀不小了,”赫連恆道,“外嫁我也不願,所以打算,就在我赫連家的一眾家臣中,替無香選一位的夫婿。”
“堂兄……”聽見這話,無香突然掙開了他的手,低著頭便往外走,“還有菜在鍋上,我去拿……”
語罷,她便小跑著直接離了廳。
眾人哄笑起來,都覺著今日這家宴可謂是難得一見——先有影子露臉喝酒,後有無香管事面紅耳赤。
但這樂呵勁兒還沒過完,赫連恆又接著開口了:“……此事先不說,還有一件事,也是件好事。”
北堂列接話道:“還有什麽事比無香的喜事更好的事?”
“就是就是……”
赫連恆目光一轉,掃過諸人的臉。
他雖喝得有些多、有些急,語氣也不似平日裡那樣平穩,但氣勢仍在:“我赫連家,出了個內鬼。”
眾人聽著這話,先是一怔,後又“哈哈”地笑起來,顯然是不相信他的話。
“主上說笑了吧,哪來的內鬼?”
“對啊,誰敢來我們赫連當內鬼,這不是找死嗎……”
赫連恆抬抬手,示意眾人稍稍安靜些,他再認真地說:“樅阪之戰,有人……通敵;不僅通敵,還鬥膽刺殺我……”
北堂列望著有些微醺的男人,半是說笑半是認真道:“誰這麽大的膽子,刺殺主上……當影子吃素的呢?”
“突進林地的那晚我受了重傷,”赫連恆道,“就是拜那人所賜。”
宗錦正伸筷子向紅燒蹄髈,聽見這話,他詭異地僵住,筷子在空中停了停,後又收回去,“啪”地搭在碗碟上:“你想說什麽?”
“幸得身旁有人救護,”赫連恆看著宗錦,目光毫不掩飾,“否則我已身首異處。刺客因此受了傷,後腰上留下了四寸長的刀傷。”
“赫連恆……”宗錦雖已經醉得上臉,話卻凶得厲害,“我說了不是他!”
“原是內鬼不慎,落了傷,倒是讓我省了不少功夫。”赫連恆道,“江意麾下的景昭,才進我赫連府不久,此前在商州邊境乞討……現在想來,說不定,乞討也是有人早先安排下的,為的就是要讓他……順利進赫連府,才有機會傳遞消息、刺殺於我。”
“……不是景昭!”
“如今他不肯吐口,不肯供出背後之人,”赫連恆好像聽不見宗錦的話般,接著往下說,“但也無妨,我已決定……”